發燒
我喜歡被詩句圍困,再嘔心瀝血找一條出口。我被什麽疼愛著,不離不棄。然而它不會流動。
——餘秀華《一潭水》
糖水最後還是沒喝成。顧淮生一路陪著她回家。兩人靜默了一路,一言不發。
回家衝了個冷水澡,腦海裏往複循環的是顧淮生那句:鄰家哥哥。
陳晚回到家,忍不住說了句,小晞,這要看你自己怎麽想的。不要讓自己把自己困住。
不得不說,這小妮子平時大大咧咧沒心沒肺的,偶爾說句話,能說到你心裏去。
看她自己。看她自己怎麽矯情,怎麽虐待自己虐待別人嗎?
鄰家哥哥?
是她自己自作多情,自尋了一身的煩惱。
他花瓣墜落一樣的吻,那一刻,她無力的想,欠下的還了就好。不必過多指責,不必過多剖析他人的內心,隻堅守好那顆還未來得及被時間治愈的心。也不必再過多招惹,走在各自的道路就很好。
隻是這些,在人家眼裏,不過一場自作多情。
她躺在床上昏昏欲睡,不知道什麽時候沉沉睡去,夢中,趙儼挽著一個溫婉美麗的女子,怎麽都看不清他們的臉,隻能聽到他們幸福的笑聲。他們挽著手在親人朋友的祝福中一起走過了紅毯,走進了教堂。最後什麽的看不見,隻能聽見教父在虔誠的帶領他們念婚禮誓詞,“趙儼先生您願意娶你身邊的女士為妻,無論順境或是逆境,富裕或是貧窮,健康或是疾病……”她在下麵一聲聲的呐喊呼叫說“不要”,但是誰都聽不到她的聲音,新郎在上麵親吻新娘,她衝上去,通紅著一雙眼,趙儼問她,“這位女士,你是來祝福我們的嗎?”可是她卻突然失去聲音,什麽都說不出來,隻搖頭,看著他們攜手離去……
“趙儼……”陳晚被陸芷晞的動靜驚醒,耳邊盡是她的囈語,她把床頭燈打開。看到她眼淚大滴大滴的落下,洇濕了半邊枕頭,眉頭緊鎖。她心裏一陣發疼,伸手輕輕推了推她,“小晞,別哭了,這是夢呢。”觸手一片高熱,抬手碰了碰她的額頭,燙手的溫度,不知道什麽時候發起的高燒。
這下也急了,連忙把她搖醒,陸芷晞從熟睡中幽幽醒來,手慣性的搓了搓臉,觸手一片濕熱,就算意識不清,也記起了剛剛的夢。頭往枕頭埋了埋,還欲再睡。
陳晚見狀,“小晞,快起來,你發燒了。”跌跌撞撞的跑出去找藥箱。體溫計一量,近40度。想打電話回去問陸伯伯,但是大半夜的,怕他擔心。
連忙泡了退燒藥給她,拿毛巾浸了冷水敷在她頭上。急得手發抖,換衣服拿手機錢包。淩晨三點,怎麽去醫院?想到什麽,立馬就撥了個電話,電話響了幾聲,很快接起,“顧大哥,小晞,發高燒了。”那邊不知說了什麽,陳晚把還昏昏欲睡的陸芷晞穿戴整齊,外麵還套了一件外套,陸芷晞嫌熱,嘟囔著要脫下,被陳晚用手按住,“小晞,你發燒了,我們這就去醫院。”等了兩分鍾,她把被高熱弄得溫熱的毛巾拿下來,換上新的,被冷的毛巾猛地一刺激,剛剛還喊著熱的人此刻正發著抖。陳晚替她緊了緊外套,拿過一旁的抱枕抽出一張小毯子給她蓋上。走過去把還開著的窗都關上
看到她還紅腫著的雙眼,也不知道是哭的還是燒的,心下著急,扶她到客廳沙發坐著。門鈴響起,急促的聲音。
……
顧淮生背著陸芷晞,小姑娘不是醉酒就是扭傷腳現在是發燒。 脖子後她呼出的是灼熱的氣,熱到足以燙傷她的皮膚。手卻是冰冷的,聽說,這樣的發燒最是嚴重。
他沒睡,一晚上都在處理公事,隻有他知道,那不過是一種宣泄方式。
電話一下子打破滿室的黑暗寂靜。電話那頭隻一句話,就亂了他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思緒。起身,三步作兩步的趕去。
哪怕此刻她就安靜的睡在自己的背上,一顆心仍是落不到實處。開門,入眼的是她昏睡的身影,小小的縮在沙發上,那一刻,他多想就這樣把她放在手心裏。她聽到開門的動靜,睜開眼,定定看了他幾秒,像是在辨認他是誰,片刻,又抵不住睡去。
她滿眼的通紅,像受委屈的孩子,委屈巴巴的看你一眼,便讓你丟盔棄甲的心軟。黑夜似是打破了她所有的設防,再沒有白天時的惡語相向,傷人也傷己。
小姑娘的心思他哪裏不懂,包括他那個惱羞成怒又帶著珍惜的輕吻,他又何嚐不知道她的不吵不鬧隻是帶著償還的心思。輕悠悠的甩給他一句,“這是鄰家哥哥該做的事?”罷了,既然你想要水到渠成的愛情,那我便專心把水渠挖好。隻是,希望你遺忘的過程不要太長。
疾馳的車撕破淩晨的黑。顧淮生在醫院前停好車,往後座探了探她的額頭。依舊是高熱。
顧淮生抱起她,大步走,陳晚跟在他身後一陣小跑。
早早等在醫院大廳的人看到來人連忙迎出來。此刻不是故人敘舊的時間。來人遞給他一隻藥劑,示意先給她服下。
顧淮生抱著陸芷晞跟著葉墨上樓,盡量控製步伐,怕動作太大把她吵醒。
葉墨的辦公室裏,葉墨打量柔聲哄女孩吃藥的多年好友,不由得搖頭,萬年冰山也有這一刻。視線不由得放在還在睡著的女子身上,安安靜靜伏在顧淮生肩上睡著,麵容姣好。他的多年好友,正輕聲地把女子喚醒,一聲一聲,看到這裏他不由得翻了個白眼,心裏想,照你這個叫法,叫到明天也叫不醒。他忍不住上前,被他用眼神製止,接著輕輕拍了拍她的肩,女子幽幽轉醒,睡眼朦朧,似是不知道自己的發燒急壞了身邊的兩個人。顧淮生低頭對女子笑了笑,語氣溫柔得足以讓人骨頭酥麻,低沉又性感的聲音,“小晞,把這個藥吃了好不好?”女子似是聽不明白,倒頭還想睡,被顧淮生托著頭扶正,“小晞。”
葉墨無奈得和一同前來的另一個姑娘交換一個單身狗被虐到的表情,隻見,女子竟然乖乖的把藥給喝下去了,還吧唧吧唧嘴巴,皺著眉頭嘟囔一聲“好苦”。顧淮生拿過手邊還溫熱的白開水,給她灌了一口,再幫她把嘴角的水漬擦幹。
葉墨咳了一聲,對顧淮生說,“行了,我給她看看,吃了退燒藥不用怕。”顧淮生扶住昏昏欲睡的,讓葉墨給她把脈,“應該是先前就有感冒的現象了,隻是可能是今天又著了涼才一下子發起高燒。發冷發熱,可能是病毒性感冒引起的發燒,輸個液吧。”
顧淮生揉了揉眉心,“你看著辦。”他相信他,聽他慢悠悠的語氣應該是沒有大礙。
葉墨轉身進了內間,配好藥水,“你把她扶到床上去。”
陳晚疑惑的看他,他解釋,“這是剛剛你們來之前準備好的,他在電話裏講了症狀,”指了指把陸芷晞抱到小床上的顧淮生,示意他就是那個“他”,接著說“我就把要用到的藥都備好了,省的耽誤時間。”上次過敏也是,大半夜的叫過去。
陳晚問,“醫生和顧大哥是朋友嗎?”
顧大哥?看了一眼顧淮生,笑著解答,“多年好友。”
葉墨走過去瞧了一眼,低聲問:“要不要把她叫醒?”他把針水掛好,“我怕等等她突然醒來會跑針,又得紮一次。”
顧淮生低頭看了一眼熟睡的人,“沒事,我按住她的手。”
葉墨真心覺得自己苦逼,淩晨三點被叫醒趕來就算了,居然還被喂狗糧。
陳晚看著已經輸好液安靜睡著的陸芷晞,再看看靜靜守著的顧淮生,輕聲開口,“顧大哥,我守著就好,你要不要先去休息一會兒。”
顧淮生站起身,“我先出去,打完了叫葉醫生。”
陳晚應下,接替他的位置,掏出手機看了眼,四點零五分,打了個哈欠,“顧大哥,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吧。今晚真的太麻煩你了。”
“沒事。”他走出去,輕輕把門合上。
……
葉墨辦公室走廊外。
“說真的,我很意外,你居然出了冰山臉還能有那麽多表情,”
顧淮生不理會他的調侃,問:“打完點滴能退燒了嗎?”
“她就是免疫力下降而已,沒有大礙,不過發燒得注意,指不定好了還會反複,平時注意多喝水。”想了想,自己可能對人家心尖的人的近四十度的高燒表現得太輕描淡寫,又補充了一下,“可能她平時想的東西太多,憂思過度,肝鬱氣滯。是不是你讓人家心煩了?”
顧淮生似是很疲勞,閉著眼睛揉了揉眉頭,聽葉墨在耳邊說,“你是認真的?”
顧淮生不答,認真?自己都不知何時起就在認真了。
葉墨是顧淮生的大學同學,中西醫都精通,家鄉在G城。畢業後理所當然的回到了這裏。他出國留學時,正好在顧淮生的所處的城市。近十年的老友。知根知底。葉墨忍不住提醒,“你也該注意休息,別老是一副要把自己整死的節奏。”以前就因為喝酒把胃喝到出血。
顧淮生應了一聲。也不知道有沒有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坐了一會,陳晚出來,“葉醫生,點滴打完了一瓶,隻是小晞還是在燒。”
“沒那麽快退,再打完下一瓶差不多了。”說完伸了個懶腰進去。
顧淮生對陳晚說,“我守著吧,你去休息一會。”陳晚是真的困了,這會兒也不推辭,正好葉墨出來,“去我的休息室睡一下吧。”
葉墨瞅了一眼眼下也一片烏青的顧淮生,問他,“你要不要也休息一會,我看著就好。”
“沒事。”
“你回去休息吧,我在這就行。”顧淮生對同樣一臉倦色的葉墨說。
葉墨想到明天周日輪休,也不急著回去,“沒事,我剛剛不是說我帶著東西過去就行?”
顧淮生:“我怕你帶的東西不夠,又得跑一趟。”其實是怕情況太嚴重,在醫院總歸比較保險。
葉墨秒懂,顧淮生是真的栽了。
想問進展到哪步了,想了想時間不適合閑聊,作罷,以後有的是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