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敏
一直尋你至秦淮河畔，不小心跌入溫婉的江南。尋你，你卻掩麵撩起桃花扇，水波未平，浣紗的人卻已經不見，尋尋覓覓，轉身嵌入江南裏的數重煙……
――侯麗娜《江南的水碎了》
陸芷晞又回去衝了個澡，油煙味有點重。把衣服脫光扔到床頭，窩在被窩裏拿手機寫東西。陸芷晞一直有裸睡的習慣，所以到現在她在微信群裏的標簽都是裸睡的小晞。
微信信息提醒，來自顧淮生“你現在方便嗎？能否過來一趟？”
過去一趟？出什麽事了？陸芷晞疑惑。“有什麽事嗎？”
“海鮮過敏，可以在小區藥店帶點抗過敏的藥過來嗎？我在A6棟7單元6樓，到了直接上來就行。”
陸芷晞突然有些不安，海鮮過敏可大可小。都怪自己要帶他去吃海鮮，怪不得他今晚吃那麽少。“你嚴不嚴重啊？我馬上就過去！”
她快速穿好衣服，帶上錢包和鑰匙，然後轉身進廚房拿了幾片紫蘇葉。
她晚上特別怕自己一個人坐電梯，所以她抱起滿滿，“滿滿，陪姐姐去好不好？”
按電梯的時候手有點輕微的抖。偏偏手機上沒有任何信息提醒，要是顧淮生有什麽事她罪過就大了。明明是想感謝，卻偏偏弄成這樣，陸芷晞滿心愧疚，想到自己還在想他為什麽吃那麽少，居然都沒有發現他的異樣。所以哪怕在知道自己海鮮過敏的情況下都沒有拒絕她的好意嗎？
去藥店問店員海鮮過敏的藥。
“小姐你好，請問有什麽症狀呢？是起紅疹嗎？有沒有伴隨發燒，或者是出現呼吸困難的情況？如果嚴重的話建議立即去醫院比較好，畢竟海鮮過敏可大可小。”
陸芷晞一問三不知，偏偏顧淮生告知他房子地址之後就沒回信息了。她都不敢往深了想。
“你先給我一些抗過敏的藥吧，麻煩快點，謝謝。”
滿滿似乎感覺到主人的焦急，伸出爪子蹭了蹭她的臉。
跟小區門衛說了顧淮生的名字，他遞給陸芷晞一張卡。是單元門卡和電梯卡。
顧淮生的房子是獨棟。陸芷晞按響門鈴，心想他會不會有事，會不會聽不到聲音。
門從裏麵打開，發現裏麵沒有開燈，看不清顧淮生的樣子，“麻煩你了，這麽晚還要你過來一趟。”
“沒事，是我的錯。”
顧淮生打開燈，注意到她手裏抱著的滿滿，小家夥已經睡著了。拿出一雙男士的鞋子遞給她。“你先將就一下，我這裏沒有女士拖鞋。”
就著燈光看向他，發現臉色確實是不正常的紅，努力回想爸爸給海鮮過敏的人看病時的細節，想看看他有沒有起紅疹，發現他穿著長衣長褲。
“顧先生，你還好嗎？要不我們去醫院吧？”踮起腳用手試了一下他的額頭，就近才發現他脖子上大片的紅疹。絲毫沒有發現被摸額頭的人耳尖又升起一抹不屬於海鮮過敏的紅。
“你發燒了，我們快去醫院吧！”
“沒事，我吃點抗過敏的藥休息一下就好，頭有點暈。”接過了陸芷晞手裏的藥就著桌子上的水直接吞了下去。
“顧先生，如果不嚴重的話就不會要我過來一趟了對不對？”
確實，顧淮生回來的時候手臂身體就已經有反應了，所以他才想快點回家，怕到時候滿身紅疹嚇到她，回到家發現已經有點發燒了，但是家裏似乎沒備有藥。
“發燒是過敏的一般症狀，吃了藥等明天身上紅疹消了燒也會退的。”
“要是萬一有什麽事呢，所以我到時候不就成罪人了嗎？”陸芷晞真的是有點被氣到，生病不肯去醫院又不是小孩子了，明明已經挺嚴重了還說什麽休息一晚上明天就好了！
著急上火的人絲毫沒有注意到自己內心深處的焦灼是因為什麽！
看到她眼裏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過分焦急，這是因為怕自己成為罪人，還是純粹是在關心他？顧淮生突然想知道答案。
“要不你在這守著我好不好？我頭真的很暈，我先回去躺一躺。”
“那等等還不好的話我們就去醫院。”
陸芷晞坐在客廳裏，打量這個溫馨的房子，雖精致典雅，每個家具乃至小到擺飾的擺放都說不出來的用心，在外麵看怎麽都不知道這裏麵竟是這樣別有洞天，說是奢華也不為過，但是奢華中又透著簡樸精致。說真的跟顧淮生的風格一點都不搭邊，倒有點像她自己的風格。碎花的桌布和相框，民族風刺繡的沙發罩，荔枝木的沙發，古色古香的家具。兩層的複式樓梯，樓梯鋪著刺繡圖騰的弧形地墊。很特別的格局，每一處都透著精致和實用。
很熟悉的感覺，這不是那個老奶奶的家嗎？如果說剛剛看到顧淮生發來的幾單元幾棟的具體數據沒有概念，那麽現在看到這些個人性格那麽強烈的家具擺設才是真的讓她記起。幾年前她們一家子在這住了一陣子，有一個很有書香氣息的老奶奶也是住在這個小區，那時，她還送她回過家，以為她隻有一個老人家在這裏，後來發現她有一個很恩愛的老伴，但是一直沒有機會見上一麵，那個她講起會露出小女孩姿態的她的老伴。她還經常來這裏聽老人家講故事，每次總能收獲滿缽的回去。每次看到她，就會想等到老的時候也要做一個文藝範魅力值爆表的老人家。聽爸爸說，她幾年前去世了，她那個時候剛開學，在學校聽到這個消息還傷心難過了好久。
那她是顧淮生的奶奶？外婆？記得老奶奶說過，他有一個很帥氣的孫子，很孝順很有才華，可惜出國了，很久才能回來，她說，我要把這個房子留給他，這是我們一起畫的草圖，這也是他喜歡的。現在才知道真的如她所說。突然就明白了老奶奶說過的，所有的相遇都是有道理的是什麽意思。
把滿滿放在沙發的另一端讓它靜靜的睡著。想起自己也是蠻可憐的，自己的這頓感謝飯怎麽請得這麽曲折呢，最後還要深夜守在一個不肯去醫院的不算熟悉的男人家。
等了一會兒，拿出手機查了一下海鮮過敏的注意事項。看到正對著客廳的臥室，顧淮生躺在黑暗之中，生病了還得拜托一個幾乎稱得上是陌生人的人上門送藥。陸芷晞內心不禁腦補出了一個隻身在外打拚，雖然最後擁有了豪宅豪車但是身邊連一個噓寒問暖的人都沒有的黃金單身漢的落寞樣子。怎麽說他都是跟老奶奶有關係的人，心不禁有些軟，喊了他一聲，沒見應，便走進去，探了探他的頭，還是很燙，不由得擔心。
便把他推了推，“顧先生，起來去醫院，你還燒著呢。”
顧淮生唔了一聲，幽幽轉醒，一雙眼睛哪怕在黑暗中也亮得不像話，像熠熠閃著光的星星，哪怕此刻略顯暗沉。
突然意識到此刻有些曖昧，因為要推醒他，所以腰微微伏在他的上方，意識到這點，陸芷晞直起腰，轉身出去。
顧淮生有些低沉嘶啞的聲音在身後想起，“沒事的”，說完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顧淮生起身。
“今晚真的太麻煩你了。”看她往外走。
“不用去醫院的，我已經好多了。”說著推開手臂上的袖子讓她看，確實紅疹已經快退了，隻剩下一個個的小紅點。“你也不要自責，是我事先沒有跟你說。而且隻是扇貝，不像蝦蟹那樣嚴重。”
“顧先生，你今晚也沒有吃什麽東西，要不我給你煮點東西吧。”不知道剛剛的過敏藥空腹吃有沒有什麽影響。
說著不等他應答便向廚房走去，有點負荊請罪的意味。
給他熬了一點白粥，打量他的廚房，充滿了煙火氣息，整潔有序。想來肯定經常在家自己做飯。想到以前還經常跟老奶奶學做菜呢，她說，她給她的老伴做了一輩子的飯，這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心裏不由得生出一絲怪異的感受，輕輕的籠罩在心頭，似緊張，似竊喜，似惆悵，似憂傷。
在廚房找了一個幹淨的杯子把從家裏帶來的幾片紫蘇葉洗幹淨切成長條泡水，用勺子挑了一點白鹽放進還冒著熱氣的粥裏攪拌。
陸芷晞把白粥放在茶幾上，輕輕把在沙發靠背上睡著搖醒，“顧先生，先喝點粥，海鮮過敏要吃點清淡的，不能碰油膩的東西。”說完轉身想去把廚房裏泡好的紫蘇水端出來，手腕突然被抓住“別走！”陸芷晞猝不及防，被嚇了一跳，垂眸，此刻的顧淮生脆弱得像個孩子。
陸芷晞安慰自己，他是因為自己才這樣的。“顧先生，我不走，我隻是去廚房拿東西。”
陸芷晞逃一樣的跑向廚房，中途還差點絆倒一個凳子。拍了拍心口平複一下跳得厲害的心髒，手腕處似乎還存留著被灼傷的感覺。起初那一絲怪異的感覺已經升級為臉紅心跳。
顧淮生靜靜吃著味道似乎還不錯的鹽粥，軟軟糯糯的白粥就像他此刻的內心一樣，被一種莫名的情緒充斥。偏偏他此時真的頭暈腦脹，他一直以來都不能接觸海鮮，小的時候因為不知道所以那次顧母嚇得半死。從此以後都敬而遠之，今天她建議吃海鮮燒烤的時候，他是覺得看著她吃也不錯，誰知道她也不吃，想到她那時將烤好的東西放進他盤子裏，一副快嚐嚐好不好吃的表情，那一刻，是真的拒絕不了她。
就在剛剛，他看著睡在沙發一旁的奶白色小狗，聽著她在廚房忙碌的聲音，覺得好像他一直向往的就是這樣的生活，有人願意為你洗手作羹湯，這讓他覺得很溫暖。特別是她站在燈光下軟糯的聲音說她不走，顧淮生覺得此刻他的心意正在慢慢顯現，先是順水推舟讓她請客，再今是晚過敏明明自己可以卻還是要她過來一趟。
如果說剛開始是因為頻繁相遇而對她有幾分興趣，那麽此刻他確信心裏那幾分莫名的情緒是心動。
“顧先生，等等你吃完東西把這個喝了吧，紫蘇對海鮮過敏有緩解作用。”
“你也懂這些嗎？”
“懂一點，我爸爸是中醫，提起過一些。”陸芷晞看了看牆上的時鍾，“那我先回去了已經不早了。”已經快十二點了，明天還得上班。
“我送你下去。”
陸芷晞連忙拒絕。
顧淮生卻已經把碗筷放進廚房，拿起了鑰匙。
“顧先生你還生著病呢！就幾步路而已沒事的。”她小心地抱起滿滿。
“已經沒大礙了。走吧。大半夜的你一個女孩子不安全。”
陸芷晞見他已經走到玄關，腹誹你也知道大半夜的不安全，你還大半夜把我叫到家裏呢，雖然確實好像是有那麽一點應該的，誰叫自己是罪魁禍首。
陸芷晞抱著滿滿跟著他進電梯，陸芷晞突然意識到什麽，問，顧先生，你家和我家是對樓。
顧淮生佯裝不知道的樣子，閉口不提他早已知道，答，是嗎？這麽巧？
“是啊。”我還認識你奶奶或者外婆，這句話差點脫口而出。隻是現在她還不知道這對他意味著什麽，在老奶奶過世四年後他重新住回了這個房子，是否還沒放下，輕易提起是否會讓他難過。算了，下次機會合適吧。
“嗯，那是挺巧的。”
是啊好巧，接二連三的遇見，讓我忍不住信一回天命。
顧淮生把他送到樓上家門口，兩人互道晚安。
“顧先生，還是要向你說聲對不起，是我沒問清楚害你遭罪。”
“你今晚已經道過很多次歉了，這會讓我覺得自己海鮮過敏不說是想故意讓你覺得對我愧疚。”
“沒有。”對，就是因為你不說。可是還是有點感動怎麽辦？
“快回去休息吧，我明天接你上班，就當補償大半夜還要給我送藥。”
陸芷晞想拒絕，顧淮生搶先一步說，“不用拒絕了，大晚上的我不想跟你耗在這討論這個問題。”
唔那好吧。有一丟丟明天可以多睡十分鍾的興奮。“顧先生請你忘記今天這個不完美的請客吧，下次我再補回來行嗎？”既然答應了就要好好履行。
顧淮生應下。
顧淮生回到自己房子樓下，看到那盞亮起的燈。心裏被溫情塞滿足以忽略身體上的一點不適。送她到家門口是因為她剛剛下樓的時候燈都沒關，他猜可能她是害怕，其實他一直站在這裏看著她走來。
陸芷晞躺在床上，突然有點睡不著，想到今晚，那個脆弱得像個孩子的男人，遇到他那麽多次，覺得他就是一個無堅不摧的人，雖然還不了解他，但是他給人的感覺就是可靠，似乎什麽事情在他麵前都能波瀾不驚地解決。所以，可能正是因為是這樣，他那個脆弱的表情才會讓她印象深刻得伴隨著一絲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