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
我曾經愛過你:愛情,也許,在我的心靈裏還沒有完全消亡,但願他不會再打擾你,我也不想再使你難過悲傷。我曾經默默無語,毫無指望地愛過你,我既忍受著羞怯,又忍受著嫉妒的折磨,我曾經那樣真誠,那樣溫柔地愛過你,但願上帝保佑,另一個人也會像我愛你一樣愛你。
——普希金《我曾經愛過你》
夜裏十點,喜歡享受黑夜的人,這個時間才是他們精彩生活的開始。昏暗迷幻的燈光,震耳欲聾的音樂,舞池裏形形色色的人。如果說笙歌是有些人的生活方式,那麽這也是某些人用來麻痹自己的方式。
陸芷晞一身黑色低胸棉麻短裙,黑色的薄紗和棉麻,精致的鎖骨下一圈精致的刺繡。清純而魅惑。棉麻的裙子一直是她的心頭好,各種各樣的款式,一年四季,陸芷晞一直覺得自己是一個長情的人,要不然怎麽會對一個人一件事有那麽深的執念。
黑色的裙子和瑩白的膚色形成鮮明的對比,卻也像是量身定做。陳晚一直覺得再沒有人比她更適合各種森係的裙子了,記得高中的時候,她們班的同學都說,你那個閨蜜真的一身的書香氣。書香氣,因為她的心裏有她的詩歌和遠方,也有她愛而不得的苦痛。她的情話有主,但她依舊孤獨。
陳晚不懂怎麽形容她從小一起的小晞,在熟人麵前一副人來瘋的樣子,但是從來不會花費太多的心思去結交新的朋友,對別人一直都是淡淡的,說不上來高冷,但也隻是停留在表麵的禮貌。所以,她現在越來越覺得心疼她,為她們近二十年的友誼,為她的孤勇,為她此刻的心痛隻能以酒來解的沉重。她打量在昏暗昏暗燈光下,手握酒杯眼神放空的陸芷晞,希望她此刻手裏的酒能解她心裏的苦悶,希望她遺忘的路程沒有那麽漫長,那麽疼痛。希望她以後的每一天都能像她自己說的那樣,能行走在陽光下。再沒有淩晨三點的不眠和深夜在被窩裏的哽咽。
陸芷晞低頭打量她手裏的酒,特別清澈的橙紅色,像日出,像彩虹最奪目的顏色,清甜的味道略帶一點點酸,調酒的帥哥俯身跟她說,“這款酒叫新生,隻為你量身定做,給全場最特別的你。”耳邊那麽嘈雜的聲音,她聽到他說酒叫新生,他說她最特別。新生,現在的人都得會那麽多技能了嗎?連人的心聲都能讀出來。特別,你知道嗎?他也說過,我是最特別的。
“給我一杯一喝就會醉的酒。”一直都覺得酒很難喝,那麽苦澀,那麽難以下口,但是我享受那種不省人事的感覺,以及我喝醉你就會給我多一點的溫暖。所以我無數次買醉,隻為最後聽你在電話那端說女孩子不要喝那麽多酒,細細囑咐我喝點鹽水好好睡一覺,低聲包容我的無理取鬧。這些話最後一次存在我的心底,記得以前看小說的時候女主對男主說,我要把我守了十八年的悲喜都交付給你,當時覺得很矯情,現在才懂得了那種感情真的是非矯情不可表達。
最後一次你說,有些事情不是你努力了就會得到的。
聽到陳晚在音樂聲裏說,小晞,這是你最後一次為他喝醉。
好啊,最後一次。
仰頭喝下杯裏最後一口酒,“小晚,陪我去跳舞。”拽著她往舞池裏走,繞過一排卡座,兩個女孩滑進一群正在勁舞的人群,跳起了貼身熱舞,細細的腰肢,纖長筆直的一雙腿,搖曳生姿。
記得高中的時候兩人逃課去酒吧的時候,隻在裏麵繞了一圈就匆匆而逃。隻覺得裏麵的燈光晃得讓人頭疼。
被陳晚甩出去轉一圈回來摟住她的脖子,突然就覺得很觸動,失戀了有個人陪著你瘋是一件多麽幸福的事。捏起她的下巴,痞痞地對她說,“要不以後爺包養你算了。”
就著燈光讀出她的話,“少來了,你養得起我嗎?”她要醉了,雙眼迷離。趕緊扶緊她,剛剛看到旁邊的男生一直在打量她。所以這個傻瓜,每次都是這樣,美而不自知。兩人都把對方當成鋼管,眼神挑釁。
上麵的音樂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換成了一首舒緩的民謠,燈光也變得柔和,舞池裏的人紛紛停下,看上麵拿著吉他輕輕吟唱的青澀少年,“你一手拿著蘋果,一手拿著命運。”原來我們都渴望愛情,渴望新生活。
陸芷晞覺得一整晚被各種消極情緒充斥的內心一下子就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剛剛喝下去的幾杯酒也一下子上頭,眼淚一大滴一大滴地往下掉,緊緊捏住陳晚的手,生怕一鬆手就隻剩下她自己一個人在這個陌生而迷離的地方,突然就自己真的很蠢,明明有很多種宣泄的選擇,卻偏偏選擇了一種自己最討厭卻也無端向往的方式。很矯情,不就是喜歡一個人很久最後無疾而終嗎?誰沒有一個喜歡的人呢?何必一副傷心欲絕,自甘墮落的架勢。
陳晚偏頭看那個眼淚已經流了滿臉卻還拚命忍住哽咽的人,伸手摟住她。
“小晞,你知道嗎?任何愛了多年的人,都沒有白活。”
“我已經懂了,今晚我一定給自己一個交待,我也向往一個葡萄枝嫩葉般的家。”
她走上台去,在那個少年耳邊低聲了幾句。
沒有言語。
單一的吉他音調伴。
軟軟糯糯又帶著一絲暗啞空靈的聲音。深情而決絕。
“如果流浪就要去遙遠的地方,那我想帶你去看遼闊海洋,那裏沒有幼秧,沒有雪滿山崗,那裏卻處處都有,鳥語花香,如果你要去另一片土壤,那我也可以為你插上翅膀。一個沒有我的地方,沒有冬雪夏長,不用管我在原地,朝思與暮想。時間還長,日子還長。在沒有我的那個地方,你是否還會一如既往的善良,有你在才是冬天該有的模樣。……如果分別就隻剩孤單與惆悵,那我想陪你到黎明都發燙。踏著清晨的薄霧起航,步步趾高氣昂。就算黃昏來臨時,倦怠了夢想。如果生活就像夢一樣歡暢,那我寧願你想謊言一樣。在幸福的懺悔中生長,常常欣喜若狂,不用管我在原地,一個人流浪。時間太長,日子太長。在沒有你的那些時光,我每天都會一如往日的彷徨,原來美麗的遠方不及你的身旁……”
原來美麗的遠方不及你的身旁。這句話自帶讓人眼酸流淚想嚎啕大哭的特效。
很早的時候就學會了這首歌的吉他譜,想親自唱給他聽。不是纏綿悱惻的情歌,隻是一首聽了讓人流淚的民謠。隻是想讓他知道,我要去看遍所有美麗的風景,我要和你一起去看遍所有美麗的風景,但是,再美的風景都不及在你的身旁。
以後,再也不要讓一顆心完整的放在一個人的身上。你隻要知道,我曾經默默無語毫無指望地愛過你就夠了。還有希望你的感情有好的歸處。
僅以此歌,和曾經告別。
台下的人認真的看著台上那個似乎滿眼都盛滿悲傷和決絕的女孩子,覺得她一定是一個愛得很深愛得很久的人。每個人都有自己愛而不可得的人,認真愛過不留遺憾就好。
陳晚在心裏默默對她說:小晞,你值得很好的人。
二樓的燈光深處,一個男子,身姿纖長,長身玉立,看著樓下那個女孩子,仿佛在看什麽稀奇的東西又仿佛在放空自己。
顧淮生從包廂出來。其實他認不出來是她,覺得這樣的歌聲這樣的歌曲與這個充滿尋歡作樂意味的場合格格不入。燈光打在她臉上,他才驚覺,那是走過兩麵之緣的她,他想她無非就是失戀,她這個年紀才會把失戀看得比什麽都悲傷。
陸芷晞從台上下來,走到陳晚麵前差點一個踉蹌,陳晚趕緊扶住她,酒勁慢慢上來了,跟陳晚說去上個廁所就回去,叫陳晚在卡座那裏等她。
她從廁所出來,洗了一把臉,其實她剛剛衝動了,腦子一轉就上台了。算了就當完成一樁夙願,以後就再無牽掛了。調酒小哥不知道給她喝的是什麽酒,後勁很大,她已經覺得昏昏沉沉了。
從廁所出來要繞過一條長長的小道,曲曲折折燈光迷幻。她覺得她的世界都在旋轉,扶著牆往外走,突然就撞到一堵牆。
“嘶,啊……”入眼一片黑色,往上是一絲不苟的領帶,性感的喉結,精致的下巴,深如黑洞的眼睛。
陸芷晞定住了,他的眼睛,想要把她整個靈魂都吸進去。事實上,她已經不清醒了,但是她覺得她的心在叫囂,她想碰觸他的眼睛,她想透過他的眼睛碰觸他的靈魂。
陸芷晞拚命踮起腳,她才高到他的胸膛,她一把摟在他的脖子,把他往下壓,一把親在他的眼睛上。
顧淮生抓狂了,這個醉酒的女人,是趁著酒瘋想占他便宜嗎?
其實他完全可以避開,但是他想知道她想從他的眼睛裏看出什麽。醉酒的女人,兩隻眼睛亮得仿佛剛從水裏撈出來的黑葡萄。就這樣眼汪汪地盯著他看。
他一把推開他,她一個趔趄就要摔倒。他張開大手又一把把她摟住。
算了,不跟一個醉酒的女人計較。
陸芷晞此刻已經醉了,趴在顧淮生的胸膛不省人事。
陳晚尋來,才走到廁所前的一個轉角,就看到她家小晞正摟著一個高大男人的脖子,她一陣驚呼還沒出口,就看到她一把親在男人的臉上。男人一把把她推開,又一把把她摟回來。
陳晚趕緊上前,明白是小晞這個蠢貨趁著酒醉對著人家耍流氓,把她從男人手裏把她扶過來,連聲道歉,“這位先生,對不起,她喝醉了,不是故意的!”近看才發現,這不是今天下午在會館裏看到的帥哥嗎?陸芷晞這個傻瓜居然喝醉了還能逮著一個帥哥耍流氓真的夠了。
“沒事。”我會討回來的。
在原地定了一下,抬腳往外走,忍不住抬手撫了一下被她吻過的上眼瞼,此刻竟然慶幸的是,她隻是親吻自己,而不是吐在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