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無題
“你們，也是這樣覺得的麽？”，墨一甩衣袖，掃視一圈四周的眾人，平靜的問道。
眾人不應，盡皆‘笑’而不語。而一旁的八雲紫則是輕歎了口氣，搖了搖頭。其實她在聽到‘眷者’這個詞的時候，就已經明白過來是什麽事了。
那是一年一次的祭祀，此間的眾人向此片地域的統治者，獻上祭品，以換取長久的庇護。
接受統治，迎合規矩，奉上祭品，僅僅隻是為了能夠讓自己等人能夠在這宛若地獄般的世界中能夠苟存下去……
無論何等不講理的‘規矩’也好，無論是何等荒謬的‘秩序’也罷，隻要能夠短暫的逃避那地獄般的噩夢，便能夠甘之如飴……
所以他們才會歡笑著麵對生活，無私的做出奉獻，笑臉迎人，隻因為那是他們的‘統治者’，唯一的給以他們庇護者的要求。
也因為那‘統治者’的要求，所以他們便能夠‘歡笑’著將他人、鄰裏，朋友，甚至至親，送入‘怪物’口中，並為之美譽，為之盛讚，為之歡呼……
隻因為，他們除此之外，別無他法，再無選擇……
這時，注意到這邊騷動的那些‘神官’們紛紛轉過身來，想要上前來製止。然而還不等他們走近，墨拂了拂衣袖，所有人便宛若中了定身術般，靜止在了原地，絲毫動彈不得。
“墨……”，見此，八雲紫動了動嘴唇，最後還是化作一聲輕歎，搖了搖頭，複歸沉默。
“凡人，你為何不願意投身於歡愉的極樂之中？”，此時，那原本靜靜屹立在空中的巨大身影，終於第一次發出了聲音。
無數的臉龐匯聚在一起，無數道手舞足蹈的身影融作一體，化作一個巨大的，歡笑的身影，俯視而下，看著底下那細小的身影，安詳而又微笑的問道
“塵世多難，幽冥多苦，既然如此，何不歡笑，何不快樂，何不於吾一起，得大自在，大超脫！”
墨搖了搖頭，邁開步伐，一腳踏在虛空之上，宛若踩在了無形的台階上，一步步拾級而上，直至站立在半空之中，與之直視。
“你說，那樣，便是得脫塵世苦海，得大快樂，大自在？”，墨指了指對方身上那新增的幾道‘笑臉’。
“那樣的笑臉，那樣的歡聲，在我看來，那卻是比之最深沉的痛哭還有悲傷，最悲慘的哀鳴還要痛苦。是真正的，發自心靈，靈魂深處的嚎叫。”
“也隻有精神和意誌被徹底扭曲，撕碎，才能發出如此的‘悲鳴’吧”
一指之下，那一張張笑臉，恍惚變幻間，卻似乎換了模樣。那一張張宛若得大自在，大超脫的臉龐，此刻成了那地獄的浮世繪。呈現的，是無法用言語，文字，詞匯來形容的，扭曲，哀痛，悲鳴……
然後轉瞬間，便猶如幻影般，再看去是，便又恢複成了一張張‘笑顏’，安靜祥和，讓人望之寧靜……
安詳和恐懼，歡樂和悲痛，詭異和神聖，何等的扭曲，何等的矛盾，何等的……
無奈……
那正對著墨的巨大笑臉，搖了搖頭，輕歎一聲，“那隻是你的偏見，你的執念，你的虛妄，所以才能望之萬物皆為地獄。吾之歡樂，吾之統治，吾之天國，皆為真實無虛！”
“隻要你拋卻偏見，取出執念，便可得見真正的大自在，大歡樂，如此方能得往極樂天國！”
“哦，以何為證？”
“萬民為證！”
“原來如此。”，墨點了點頭，“那麽……”
“我再問爾等一次，你們真的‘歡樂’麽？”，墨再次掃視一圈底下的眾人，輕聲開口問道。
“這樣的天國，這樣的極樂，這樣的秩序，這樣的庇護，爾等真的覺得‘歡樂’麽？”
眾人盡皆無言，沉寂了片刻後，便盡數展露笑顏，歡呼道：“當然！”
“吾等能夠得到天樂見尊的庇護，統治，人人相幫相助，無私無我，自然是大快樂！大自在！”
“正是，正是，我們現在就是身處天國之中啊，又怎麽會不快樂呢？”
“沒錯，沒錯！”
“吾等甚是歡樂，甚是自在！”
“歡樂！歡樂！歡樂！”
千言萬語，最後盡數化作‘歡樂’二字。萬民齊應，萬民齊賀，盡言歡喜，盡露歡笑，實在是好一副天國之樣！
“看，這便是證明！”，那巨大的笑臉，如此說道。
墨沒有理會，依舊平靜的注視著底下的眾人，輕聲道：“即使是將他人送入‘猛虎’之口？”
明明隻是很平靜的音量，卻依舊能壓過那萬民齊鳴，清晰的傳到每個人耳中。
“即使是將鄰裏奉上祭台？”
“即使是將至親納為供品？”
“即使不知道下一次是不是就會輪到自己？”
“即使如此，你們，也能歡聲笑語，載歌載舞，隻為了能夠再苟活上多些時日？”
歡笑慢慢靜止，喜顏漸漸消失，在那平靜詢問中，一切都慢慢化作沉寂。最後，一對抱著懷中孩子的夫婦，長大著口，不服笑臉，對著高高在上的那道身影，怒吼道：“你這種外人又懂我們什麽！！”
“我們隻是想要活下去而已，這又有什麽錯！”
“沒有天樂見尊大人庇護，我們在外麵那副地獄的世界，又能活得了幾分幾刻！”
“那樣的地獄，那樣的世界，根本就不是我們這些無能為力的凡人能夠生存得下去的！”
“與其被那些莫名其妙的東西殺死，吞噬，甚至永世不得超生！那還不如！還不如……”
墨看向那對夫婦，那被抱在懷中的孩子，正是那被選為‘眷者’中的一員。
他看了他們一眼，然後又掃視了一圈底下的眾人，他輕歎了一聲，“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