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3章 百思不得其解
第六零六章百思不得其解
一聽此人是翟家莊人,林嘯一下子警惕起來。
隻簡單盤問了幾句,他便隱隱感覺,此人在這個時候出現,恐怕並非巧合。
本來,貨郎的職業就是走街串巷,啥時候出現都算正常,但是,林嘯發現,此人雖然對答如流,一口帶著口音的官話,倒還說得挺溜,但他的神色卻很不自然,飄忽的目光中,不時流露出一絲驚慌。
另外,林嘯對自己的特戰隊員是再了解不過了,要是此人在村口時,沒有什麽賊頭賊腦的舉動,哨兵也不會直接將他扣下。
略作沉吟,他便讓司徒正將他帶下去,好好審一下再說……
本來,他還想親自再盤問一番的,但這時,卻見老村長忙完了手頭的活,正屁顛屁顛的跑過來。
“首長……”
施修德躬了躬身子,遞上了一遝薄薄的簿冊,“這是大米發放的賬冊,請您老過目……”
“全村都領到了吧?”
林嘯笑了笑,接過簿冊草草瀏覽了一下,“尤其是孤寡老幼,一個都不能遺漏了。”
“沒有遺漏,都領了,”
施修德陪著笑道,“就連躲在外麵沒回的,也讓家屬領去了。”
“嗯,那就好。”
“這個,還剩三袋大米,您看……”
“都拉去村裏庫房吧,存著應急。”
“是是是,”
施修德一邊連連點頭,一邊卻掏出了幾張紙,雙手奉上,“首長,這是小人們經過反複商議,連夜草就的……”
林嘯接過一看,原來,是一份關於鹽場的合約。
“這老家夥,出手還挺快。”
林嘯微微一笑,仔細看了起來……
這份合約,其中訂立的條款,倒是比較簡明。
但是,林嘯立刻看出,這是用了一番心機的。
裏麵有好幾個地方,無論措辭還是內容,都顯示出了此人的精明。
首先,其中有一句話就很有講究——“甲方:白駒鹽場施家橋村;乙方:大明討虜軍……雙方訂立鹽課合約,立契為憑……”
鹽課,本該與官府訂立的,可如今,他直接與軍方立契,分明有狐假虎威、逃避鹽課的企圖。
其次,關於雙方合夥後收益的分成,有這麽幾句話——
“甲方所有鹽田,無論歸屬,均一體入夥……產鹽之收益一分為三,甲方占兩份,田產與人力各占一份,乙方獨占一份……”
“本合約時限三個月,三月之後,或將田產充公,或自留,均按田主之意願,自行抉擇……”
“在此三月中,首月的出產無償繳公,九、十倆月之出產,則由乙方按市價收購,並以大米支付給甲方……”
“這裏麵,暗藏了很多門道啊。”
林嘯心想。
本年度適合曬鹽的無霜期,也就剩三個月左右了。
這三個月,本就是他們盡力產鹽,完成鹽課並賺取生活來源的最後時間,三個月後,他們就隻能坐吃山空,忍饑挨餓了。
如今,他們打算在三個月後將鹽田繳公,分明就是自己昨晚的宣傳起了作用——這幫鹽丁,不想做地主,也想當個旱澇保收的工人了……
另外,這收益的分成,也很有意思,隱藏了許多小心思。
按雙方一千勞力的工作量,如今這片鹽田,每天至少可以出產六千斤,也就是二十引,一個月下來,就是六百引。
把這六百引的產量,作為下半年的鹽課無償上繳,乍一看,感覺他們還挺厚道的。
不過,仔細一想卻不對。
一方麵,以前,在勞力不夠的時候,他們本來就得完成這半年六百多引的鹽課。
現在,隻不過是繞過了官府,將鹽課直接交給討虜軍,玩了個花槍而已,討虜軍還白白搭進了五百壯勞力。
至於後倆月的出產,即便以半兩的價錢出售,也價值白銀六百多兩,至少需要支付六百石大米。
林嘯默算了一下,這六百石大米,恰好可以讓他們支撐到合約結束。
即便按全村一千五百人來計算,人均可以分到的大米,就將近五十斤左右。
這樣的話,做飯的時候混些雜糧野菜,便勉強可以支撐三個月了。
“這老狐狸,算盤打得真好!”
林嘯暗暗笑了起來,要不是眼下急需出鹽,他還真想跟他理論理論。
然而,仔細再一想,林嘯卻皺起了眉頭,再也沒有取笑他的心情了。
因為,即便這般算計,村民們在餘下的日子裏,還是隻夠生存三個月的。
“要是沒有了下文,之後的整個冬天,他們怎麽捱過去呢?”
林嘯緊皺眉頭,臉如寒霜——可見平時,鹽民們已經艱難到何等的程度了!
看來,這畸形到了極致的食鹽流通渠道,是非改不可了!
一方麵,市場上食鹽的零售價高到了普通百姓都吃不起的地步;另一方麵,真正累死累活產鹽的鹽民們,更是被壓榨到連活下去都十分困難了。
唯一受益,大發其財的,就剩那幫貪得無厭的鹽商,以及各級貪官汙吏了……
“這幫吸血鬼!”
想到這裏,林嘯咬了咬牙,對這個翟大戶,又增添了幾分憤恨。
“首長……”
施修德見他臉色越發陰沉,嚇得嗓子直顫,“還可以商量的……”
“不是這個意思,”
林嘯擺了擺手,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安慰道,“這份合約很好,我看可以……”
“爺……”
恰在這時,司徒正興衝衝趕來,向他匯報盤問的結果:“此人果然是探子,那個翟大戶派來的……”
原來,昨天在施家橋村,翟大戶猝然遭遇了林嘯等人,滿腹狐疑下,他猶豫了半天,卻沒敢上前招惹這群怪人。
可是,抓了人質回到自家莊子後,他越想越覺得奇怪——不會是王師,這麽快就來到興化了吧?
當天晚上,便有家丁人向他報告,說是有人看到,範公堤上來了好多陌生人,還說都是海上來的,看樣子……像是那邊的人。
這下,翟大戶坐不住了。
平時,他交往甚廣,三教九流都有來往密切的人,王師反攻揚州,他已有所耳聞。
並且,他聽說,看起來這次韃子夠嗆,揚州興許就要變天……
不過,對於這種消息,他倒並不如何慌張。
韃子是大清,王師便是大明,不管大清還是大明,在他看來,誰來坐天下都一樣。
官府老爺的牌子一換,手下的書吏衙役卻幾乎原封不動,至於鄉下,那更是鞭長莫及,無論是剿匪還是征稅,一應大小瑣事,還不是要靠咱豪紳的力量……
“隻是,揚州變天的消息還沒來,這裏的鹽場,卻為何已有可疑的身影?”
他想,“這些人,是何來路,究竟,是敵是友……”
一時間,他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