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七九章 顧不得了
第五七九章顧不得了
汪繼軍也發現了崔獨眼的窘境。
他發現這個副將大人已是步履蹣跚,一副快要虛脫的樣子,剛剛還跑在自己前頭,沒幾步便落在了身後,於是,他一過橋便回頭大叫:“大人,想要活命,把能脫的都脫掉!”
崔獨眼頓時醒悟。
他先一把拽下頂在頭上的鐵盔,隨即抽出佩刀,一邊跑一邊把肋側的係繩割斷,好脫掉身上的戰甲。
然而,他再也沒有機會了。
明賊下一波的炮彈極為精準,兩枚炮彈齊刷刷地砸在了橋麵上,隨後一枚更是直接飛進了人堆裏。
“轟轟!轟!”
頓時,長長的木橋上血肉橫飛,木片碎屑伴隨著殘肢斷臂肆意飛舞,橋麵轉眼便被鮮血染紅。
“嘩啦啦!”
大橋在搖晃中轟然垮了一截,一些還擁擠在橋麵上的士卒頓時猝不及防,隨著劇烈的搖晃紛紛掉入水中……
炮彈呼嘯落下時,汪繼軍猛地一撲,緊緊抱著腦袋,一翻身便滾進了路邊的雜草中。
他身後的崔獨眼就沒有這麽幸運了。
此刻,他剛剛將綿甲掙脫了一半,正手忙腳亂間,一下就被劇烈的氣浪猛推了一把,一個騰空便震翻在路邊的水田中。
他條件反射般的猛一翻身,想掙紮著站起來,卻驚恐的發現,自己再也爬不起來了。
他努力地將頭顱擱在田埂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他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麽喘過,胸膛不由自主地激烈起伏著,一路狂奔下,他早已筋疲力盡了,腦袋嗡嗡作響,嘴裏彌漫著濃烈的血腥味。
他開始窒息,連掙紮也愈來愈無力,隨後,慢慢地出現了幻覺,腦海裏不斷地回放著自己的一生……
六歲時,他爹開始教他習武;十六歲第一次上校場“點校”;成親、兒女先後出生;隨馬進寶剿匪;降清;之後一路南下……
他的知覺開始漸漸消失,意識愈來愈模糊。
恍惚之間,好像感覺到有人在拚命拉自己,可這感覺慢慢地也消失了,隨後,兩眼一黑,便什麽也不知道了……
爆炸過後,汪繼軍發現自己並未受傷,他趕緊爬起身來四下張望,卻看到崔副將如同死人一般,躺在路旁一動不動,半個身子還泡在水田裏。
他想都沒想就一丟火銃跑過去救人,可是,雖然費盡力氣終於把他拖出了水田,可看起來他卻毫無生氣,有心要把他背起來,卻發現自己也已渾身酸軟,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他想叫幾個人來幫忙——不論是死是活,總得把他帶回儀真去才是。
然而,四周的士卒卻一個個充耳不聞,完全不理不睬,汪繼軍此時的打扮就像個大頭兵,哪裏有人聽他的吩咐。
他心頭一陣悲涼,仔細一看,周邊全是不認識的麵孔。
他環視四周,發現逃過河來的人中,絕大多數是崔副將的人,自己的新軍士卒不過二三十個,正遠遠地癱在路邊喘息。
過了好一會,才跑過來幾個死裏逃生的崔副將的親兵,他們冒著炮火一直在河邊搜尋,終於找到了主人。
汪繼軍這才想起,孟參將曾和他說過的話:“上陣還是要有幾個親兵才靠得住。”
他猛然發覺,自己身邊卻一個親兵都沒有——他不免又是心中一酸,本來也有幾個的,可一場亂仗下來,早就不知生死了。
眼看自己一手帶出來的新軍十不存一,他感到無限悲哀,這仗,究竟為了誰而打?為何要死這麽多人……
木橋雖然已斷了,幸存的殘兵還是大多逃了過來,不少人最後是冒著炮火拚命遊過河的,此刻到了這邊,他們一個個都癱倒在地劇烈喘息著,似乎即便明賊追來也顧不得了。
突然,一陣槍聲傳來,不是有槍子“噗噗”地鑽進幹土。
一看明賊真的追來了,原本全身癱軟的士卒們立刻跳起身來,趕緊又一溜煙往前逃去。
……
開炮的,是騎兵團的偵察連。
緊趕慢趕,就在東方快要發白的時候,“欽州號”終於穿過邵伯湖,來到了一個叫瓦窯村的地方。
這兒,距離揚州北門還有十來裏地,但是,張晨楓已經等不及了,因為,揚州方向傳來的劇烈槍聲,已經清晰可聞。
如此激烈的槍聲,預示著警衛連正與馬進寶展開激戰。
張晨楓心頭一緊,他搞不清也來不及去細想究竟發生了什麽,他的第一反應就是——棄船登岸,火速馳援!
救急如救火!
雖然戰馬全部留在了後麵,但即便是徒步前進,步兵急行軍的腳頭,仍然要快過船速不少。
幸好,這兒是一片窯場——岸上幾座磚瓦窯的煙囪依稀可辨,岸邊因此也正好有幾處小型的碼頭。
很快,“欽州號”減速靠岸,全軍登陸。
水手們的動作很快,船剛停穩,他們便迅速在船舷擱上了幾塊長跳板,雖然船舷與碼頭的高度差有點大,跳板非常傾斜,但訓練有素的戰士們,依然能快速下船。
上岸後,他們馬上就發現,南去的土路有很多,但每一條都不好走,在這種河汊縱橫的水網地帶,即便官道也非常狹窄,還往往要繞路才能找到過河的橋。
對此,張晨楓早有準備,他下令——全軍以連為單位,分頭前進,各自為戰。
其中,偵察連的任務最為特殊,他們並不隨大部隊直撲北門,而是去城西執行包抄任務。
於是,他們一上岸便首先一路往西,打算繞過小茅山後再去西門。
然而,在這黎明前的黑夜中,缺乏向導的他們,卻在這個到處都是河汊池塘的地方幾乎迷了路。
正沿著土路繞來繞去,不知怎的,他們發現前麵忽然沒了去路——原來,前麵出現了一處池塘。
這個池塘還挺大的,遠處,緊挨著池塘的盡頭,隱隱有一座小村莊。
這時,連長還發現了一個奇怪的情況——這附近遭遇的散兵遊勇,漸漸多了起來。
本來,偵察連急著趕路,戰士們沒空去理會這些三三兩兩的潰兵。
這些狼狽不堪的潰兵倒也並不給他們帶來威脅,一見到這支部隊,他們要麽立即轉身就逃,再次竄入夜色中,要麽毫無抵抗地跪地請降。
眼看潰兵越來越多,連長覺得有必要問個明白。
他立即吩咐找來一個俘虜,隻寥寥問了幾句,便大致了解了情況——這都是剛從北門潰逃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