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非洲的聖女小姐
“我到現在還沒有遇到過不需要奴隸的人。”
少女臉上的表情有些頹然,帶著一抹苦澀的微笑。
“所有人要麽毫不掩飾自己擁有的奴隸,把這當作理所應當;要麽雖然並沒有奴隸,但卻渴望著一個屬於自己的奴隸。更可惡的是,還有些人嘴上說著不要,卻也在私下做著這樣的勾當。”
“那你說,我要奴隸做什麽?”
“做飯做菜,織布縫衣,打掃居所,唱歌舞蹈,侍奉沐浴,護衛主人,甚至於滿足那方麵的需求,這些不都是讓奴隸做的?”
“‘那方麵的需求’且不說,其他的我也能做;沒精力做的也不過是雇傭幾個侍者就能辦到的事情,我為什麽要買奴隸?”
“那也隻是你不需要而已。”
“我不需要就足夠了,我需要朋友,可能也需要仆人,但我不需要奴隸。”
盡管對方一再退縮,伊琳娜卻一步步靠近,而且是那種麵帶善意,無法拒絕的靠近——當她向著蜷縮在牆角的少女伸出手的時候,對方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退路了。
“我叫伊琳娜,伊琳娜·巴列……不,你就叫我伊琳娜就好啦。我想和你做朋友,可以麽?”
“.……如果你一定要的話,你可以單方麵把我當成你的朋友。”
褐色皮膚的少女想了又想,才想出了一條能夠勉強表達婉拒的回答。
“那如果我想把你當作我的朋友,可以讓我知道你的名字嗎?”
“.……我沒有名字,奴隸所能擁有的隻有綽號。哈米德對我‘最好’的時候,曾經叫我‘小機靈鬼’,因為我最能理解他的指令;但他的兄弟姐妹們都叫我‘小瘦子’,我也無力反駁。畢竟他們是我主人的親屬,而我又確實又矮又瘦。”
“這都不重要,你現在並不是奴隸。”
伊琳娜打斷了非洲女孩有些喪氣的回憶。
“如果你沒有名字的話,你也可以自己想一個嘛。”
“.……一定要說的話,我有一個名字.……或許吧。”
“或許?”
“我模糊地記得,在我兩三歲時候,我媽媽叫過我‘凱特琳’。”
終於,兩位少女的目光,交匯在了一起。
“但在那之後——之後不久,她就死了。”
“凱莉.……是個好名字呢。”
伊琳娜雖然對於非洲隻有點模模糊糊的認識,但是凱特琳,或者凱瑟琳、葉卡捷琳娜——這樣的名字,在整個西方世界都是非常流行的名字;而這個代表著希臘語中“純淨、純潔”的名字,流行起來的原因,正是非洲最有名的聖徒之一——亞曆山大城的凱瑟琳。
傳說中,亞曆山大的凱瑟琳乃是在非洲傳教的聖徒之一,在十餘歲的年紀便已向數百人傳播了福音,但這一舉動也為她招來了羅馬皇帝的敵視;在威逼她放棄基督教信仰失敗之後,她最終被處以刺輪與斬首之刑。而到了基督教成為羅馬的國教之後,她便成為了最出名的女性聖人之一,還是未婚女子的主保聖人——對,這對於這裏的兩位少女來說,簡直太合適了。
這樣的名字,再加上胡浩博言及她的出身的時候提到非洲,讓伊琳娜堅信,這個女孩應該是來自於某個她連聽都沒有聽說過的基督教國家。
“沒什麽好的,名字不過是個代號,沒有也挺好的。”
“這也不一定啊,在上古的年代或許是這樣,但是時代變化,名字也會帶著起名人對於被命名人的祝福和各種寓意呢……”
伊琳娜嚐試著去給凱特琳講述她的名字的寓意,以及亞曆山大的聖凱瑟琳的故事,但是……這丫頭好像對這些事情不太感興趣。
“嗯嗯,基督教啊……哈,算了吧。”
“.……怎麽啦?”
“我媽媽也是個奴隸,我記得每次在她被鞭打完之後,她總會在私下一邊啜泣,一邊祈求著你們基督教徒所說的耶穌基督的保佑。但到了最後,也沒有任何人保佑她,就連她曾經視若珍寶得,被她摸得烏黑發亮的木頭十字架,也在她死後的第二天就被當作迷途者的垃圾,扔進了誰也不會想要踏入一步的沙漠裏。”
“.……抱歉。”
凱特琳的經曆,讓伊琳娜都不知道要怎麽安慰了。
就她個人的過去來看,很難有人比她還要慘了,但沒想到在這種“比慘”方麵,伊琳娜居然也會落於下風:無論如何,在被趕出窯子之前,她和自己的母親的生活,也沒有凱特琳母女那麽慘,而且現在她還有了她的亨裏克先生;相比之下,凱特琳活到這個年齡,遇到過的最最幸運的事情,也就是逃脫奴隸生涯成功,被胡浩博和伊琳娜撿回來了。
“沒什麽,你也不用對不起。”
凱特琳歎了口氣。
“從你剛才說的話來看,你確實不是什麽壞人,但也不太可能和我相互理解。如果你想要繼續把我當成朋友,那就繼續吧。”
在最後一個字母落下之後,房間內便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伊琳娜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應這句話語,正在這進退兩難的時候,趕過來開門為凱特琳解除鎖鏈束縛的胡浩博,終於是為她解了圍。
“抱歉,我來打擾一下,希望你們.……唉唉唉?!”
看到門口有人出現,剛剛還一臉沮喪的凱特琳迅速地抄起伊琳娜床頭的燭台就要朝門口扔過去。幸好伊琳娜反應及時,不然毫無防備的胡浩博就算沒有被鐵製的燭台砸出腦漿子,也得在腦袋上多一處烏黑。
“啊,凱特琳,別急——亨裏克先生是來,是來幫你鋸斷腳鐐的鎖鏈的!”
“鋸斷.……鎖鏈?”
非洲少女的表情有些迷惑。
“我還以為他是為了報剛才的一箭之仇,要拿鋸子把我鋸開呢。”
“我沒有那種古怪的癖好。”
胡浩博苦笑著蹲在凱特琳的雙足之前,直截了當地回應了對方不切實際的想法,或者說是擔憂。
“我之前把你從海裏救上來你不相信我,被你脅迫後又寬恕你你也不相信我,現在你還是不相信我嗎?”
“.……”
就算是身為奴隸,地位處於常人之下的生活過了一輩子,凱特琳也明白,這個時候若是再表現得那樣敵意,算得上是恩將仇報了;因此,這會兒落入沉默的境地,好一會兒才說出話來的人,反倒變成了她。
“.……那,你為什麽要幫我鋸斷鎖鏈?”
“這還不簡單?”
胡浩博不再抬頭,而是低著頭,開始處理起這束縛著少女人生的鏈子。
“我想給你自由,這個理由足夠充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