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別顧慮了
日子就這麽一天一天地推移著,蘇恰瓦的城牆卻依舊沒有倒塌,哪怕它已經千瘡百孔。若是胡浩博指揮的是像貝爾格萊德之圍時奧斯曼那樣恒河沙數的軍隊的話,這種情況隻要用人海填過去就好了,但現在在大戰取勝一次,損失了二百多人而又有數百人投降之後,他手下的可戰之兵也不超過三千人——這種從人數上就彌漫著的深深無力感,才是這場戰爭最大的問題啊。
但是,正如之前所說,胡浩博現在還得穩定住軍心,因此他還不能隨意動怒,顯現出自己的焦躁之情。幸好在斯特凡尼婭離開的這幾天裏,按往返在營地裏各處的伊琳娜的說法,士兵們並沒有顯現出多少不安的情緒,多少給了他一點小小的慰藉。
然而,讓他不安的事情終究還是來到了。
“有點發燒了啊。”
摸著自己營帳裏的斯特凡尼婭的額頭,胡浩博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就算是對於醫學一竅不通的他也知道,這種突然的發熱,很有可能是傷口出現了感染的意思。中世紀治療肢體感染的方式倒是有——截肢,但現在顯然不可能這麽做:別說鋸掉斯特凡尼婭身體的一部分會不會讓他感到痛心了,現在可是腹部的傷口感染了,總不能把她的肚子給截掉吧。
“麻煩起來了。”
哪怕在二十一世紀,傷口感染這種事情都是要命的,更別說在這個時代了;一時半會之間,胡浩博除了讓自己也加入那幾位隨軍牧師的行列一起祈禱之外,竟然都想不到更多辦法了——“萬策盡”這三個字的意思,他終於好好體會了一次。
“現在看來,這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能最終好起來的話,都可以算是奇跡了吧……”
*
“啊,伊琳娜,你回來了。”
“嗯,亨裏克先生,您讓我製作的那種叫‘糊糊’的東西,我已經做好了.……您嚐一嚐,不知道合不合您的胃口……”
“唔……還可以,做的不錯。”
當然,這種入口並不爽利的流食可並不算什麽好吃的,尤其是胡浩博還讓伊琳娜既往裏麵加鹽又加糖,但在沒有大米的這塊地方,用麵粉做的流食似乎也沒有更多了——在這個年代可沒有做龍須麵的條件和器具。而且,現在對於作為傷患的斯特凡尼婭來說,重要的是在隻能攝入流食的情況下,還要保持營養的充足,不然很可能連生理機能都會受到影響。
“我來喂給斯特凡尼婭吃吧,伊琳娜,你去好好休息吧,今天也忙來忙去的很累了——啊,對,在回來之前能幫我找塊布用涼水泡一下嗎?現在斯特凡尼婭有點發燒,必須得稍微降溫一下。”
“嗯,我明白了.……您還有別的事情需要幫忙嗎?”
“暫時不用啦。”
胡浩博擺了擺手,示意伊琳娜已經做得足夠好,可以休息了。
“剩下的事情就交給我來做吧,畢竟我可是說好了負責來治療斯特凡尼婭的,不可能半途而廢……啊,伊琳娜,你也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啊,雖然這裏不會再有什麽刺客了,但現在可是冬春交集的時候,萬一得了流感就不好了啊。”
“流感.……?”
“呃……就是,反正就是,不要生病不舒服就好了啦,不然我也會很在意的。”
“嗯嗯,我明白您的意思,伊琳娜不會給您添麻煩的。”
“.……好。”
希臘少女的眼神和態度都很真誠,不過她說出來的話語嘛,就.……讓胡浩博幾乎有了一種,自己在來到15世紀之後一年半的時間裏一直陪伴著自己的少女,居然在什麽時候變成了女仆的意外之感?
“啊,另外,再傳令幾個人嚴加看守北麵吧?我始終還是有點不太放心啊。”
*
“唔……咳,咳.……”
“啊,對不起,是嗆到了嗎?抱歉,我會小心點的。”
大概是因為實在沒有什麽喂人的經驗,本來一副昏昏沉沉的樣子的斯特凡尼婭,似乎是被胡浩博喂的湯水嗆到了,開始咳嗽了起來,把他給嚇了一跳;而本來是稍微墊著點東西躺著的少女也被他扶了起來,生怕真的有什麽異物進了嗓子把氣管堵住了。
“你別嚇我啊,本來我看你一直有點發低燒就覺得不太妙,剛才你這麽一咳嗽我就更心驚肉跳了啊.……”
“你想多了,這麽點事情怎麽可能能打倒我,我可是斯特凡尼婭啊。”
“這話怎麽讓我想起了某位被亂槍打中,說出名台詞後伴隨著音樂聲倒在自己血泊裏的名人啊……”
話雖如此,就算是她真的說出了奧爾加的名台詞,胡浩博也不會把這種flag太放在心上:哪怕是穆罕默德二世提前二三十年死去,哪怕馬加什和斯特凡都是女性,哪怕發生了各種奇奇怪怪的事情,他都還堅信著曆史不會偏離“正軌”太遠,畢竟他又不是什麽特殊人物。
而且無論如何,能夠清醒地說話這件事情,大概能說明現在的情況還沒有嚴重到生命垂危的地步——雖然以中世紀的醫療條件來說的話,一點小小的傷痕都有可能致命,但別忘了,在各個民族和國家的曆史上、傳說中,都不乏身受幾十處傷還能活下來的人,沒準斯特凡尼婭也有這種不死鳥一樣的體質呢?
“別說沒用的話了,現在的戰況到底怎麽樣了啊?我現在還在這裏的話,就說明還沒有破城吧……?”
“.……嗯。”
“看來卡齊米日的軍隊來到這裏,是不可避免的了——從那天我遭到行刺開始,已經又過去好幾天了。”
“那你覺得.……”
“不用問我覺得有沒有希望戰勝了,我隻能告訴你,沒有。”
好不容易清醒過來的斯特凡尼婭,轉瞬之間就恢複了之前的那種毒舌狀態,讓胡浩博甚至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不應該這麽用心地照顧她。
“不管能不能戰勝,這場仗看來是要打的了,我們總不能現在就準備遺言吧?”
“當然,遺言這種東西準備起來可沒有早晚之分。”
斯特凡尼婭啜飲了一口杯中的水,然後用袖子輕輕地擦了擦唇上殘留的水珠。
“不過我現在還沒打算說遺言,隻是想和你說說我心裏的話而已——畢竟我不覺得除了你之外,還會有人去聽一個因為在養病而哪都不能去的女人絮絮叨叨她自己的那點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