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水戰，搶灘登陸，拉斯洛·匈雅提
在一陣喧鬧和爭吵之後，這支規模龐大的軍隊，總算成功紮下營地了。
就算在剛才還能勉強打起精神，現在的雅諾什·匈雅提早就是一副虛脫的狀態了；縱使他已經瘦下來了很多，但胡浩博還是費了不小的力氣，才把他背到大帳裏麵。而且，他本來不想讓那些沒有接種過疫苗的中世紀人和老人有過多接觸，增加患病的風險的，然而看到了自己父親這副虛弱的狀態，馬蒂還是不顧一切地跟了過來——哪怕在一兩個月前，這對父女還在天天吵架。
“雅諾什先生……”
“感謝上帝，感謝你們，我已經好些了。多謝，孩子們。”
虛弱到連眼皮都快抬不起來的老人，此刻隻能微微睜開眼睛。
“您這副樣子，我可沒看出哪裏好了一些。”
“至少說話沒那麽費力了。”
“.……”
看到對方明明如此虛弱，還要盡力強調自己“已經沒那麽費力了”，胡浩博實在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
“您看，您老說要和大家隱瞞著這一切，可現在馬蒂已經知道了。等明天到了戰場上，您這樣子連馬都上不去，還怎麽指揮軍隊啊.……”
“明天，根本用不上我來指揮軍隊吧。”
雅諾什擺了擺手，臉上浮現出一抹慘淡的微笑。
“我們根本用不著在曠野裏和突厥人正麵作戰，這種情況下我們的人數和訓練度的劣勢會被無限放大——今天後半夜，你們一定要保持清醒，我們要從河上轉移進貝爾格萊德城的堡壘裏。隻有在這種巷戰之中生死存亡的關頭，普通人和專業軍隊的差距，才能稍稍縮小一些。”
“可是.……在河上.……”
一想到之前看到的奧斯曼戰船，少年就有些犯怵：在自己世界線的曆史上，這一次水戰毫無疑問是匈牙利人的勝利，但那時候雅諾什·匈雅提也沒有因為患上肺結核而動彈不得。現在，別說上陣作戰了，軍隊的指揮權都要交到城內的拉斯洛，城外的喬萬尼神父，甚至是馬蒂和自己身上，因此所有關於曆史上那次戰役成功的可能性，都要打幾分折扣了。
“那裏我看，奧斯曼的戰船還不少啊……”
“不用擔心，我已經把信鴿送出去了。”
老人虛弱的臉上，居然出現了那種誌得意滿的神情。
“今夜，我們的水軍就會發起奇襲。我們處於多瑙河的上遊，而他們是在下遊，更何況由於他們的水軍都在城的後方，他們的陸軍是沒法支援的——再加上我們可是趁夜色發起進攻，勝利的一定會是我們。”
*
“真的能做到嗎.……”
就算是雅諾什如此判斷，胡浩博也還是沒有完全放心。
而且，當他躺在軍營裏那僅鋪了一條毯子的地上的時候，他本來以為能夠聽到河麵上的喊殺聲的，但卻什麽都沒有聽見。贏或者輸都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就像前幾天接不到貝爾格萊德城內的來信一樣。
水戰的勝敗、雅諾什的身體狀況、馬蒂的精神狀態、貝爾格萊德的城防.……匈牙利人、塞爾維亞人乃至中東歐基督教諸國的命運，現在就仿佛係在一根馬上就要斷掉的線上。困意不斷地侵襲著胡浩博的大腦，他的腦內卻在止不住地向著這些事情——雖然就算他想了，也想不到什麽解決方法。
“願主.……願主保佑……”
真是奇妙，在他剛來到中世紀的時候，聲稱自己是基督徒這件事，隻不過是為了融入這個時代的社會而已；但現在在危急的時候，他居然不由自主地像中世紀的一般人一樣，開始求主垂憐了，這種變化連他自己都有些驚訝。
是因為自己真的有了這樣的信仰嗎，還是因為目前的狀況，讓他必須向神靈禱告，他才這樣做的？少年並不知道。他隻知道，在一天的行軍之後，他的眼皮已經忍不住開始打架，快要讓他說不完想說的話了。
“保佑雅諾什先生與匈牙利，保佑基督的軍隊……能夠獲勝……”
*
“.……嗯？”
“這是哪裏？”是胡浩博醒來之後所想提問的第一個問題。
首先，自己趴在一個比較軟的地方，所以這裏並不是在軍營裏，自己也沒有趴在地上睡；但其次，自己趴著的這個地方，似乎正在一點一點地移動著，而且好像是很有節奏地上下搖動……
“嗯……嗯嗯嗯？！”
等胡浩博睜開了眼睛之後，眼前的景象頓時讓他清醒了：一顆毛發稀疏的頭顱，在其下的脖頸上掛著一個小小的十字架；如果再往下看的話，黑色的道服之下，則是略顯臃腫的身體。毫無疑問，這是——
“喬、喬萬尼修士？”
“噓——孩子，小聲一點，別把那些突厥人都吵醒啦。”
聽到自己背上的胡浩博終於醒過來了，卡皮斯特拉諾的喬萬尼神父終於鬆了一口氣，把少年放了下來。然後，他先是舉起一根手指示意胡浩博稍微安靜，又指了指身前的城門。
“趕快進去吧，我們已經到了貝爾格萊德城靠河的那一麵城牆了。”
“我……”
看著老人，那位就算是在後世的聖人列表中也存在著的老人，胡浩博心裏不知道有多少句話想說。但最後，正如那天因為羞澀而沒能說出來一樣，現在的少年看了看身後排隊等著入城的人群，也隻能向前跟著隊伍湧進城。
“謝謝您。”
*
隨著陽光從黑夜的縫隙裏探出了頭，絕大部分的匈牙利軍隊已經進入了城市，隻有少部分留在薩瓦河的另一側，一方麵仍然是當作疑兵之計，另一方麵如果遇上了反攻的機會，可以作為預備役加入戰場。而在貝爾格萊德城內這邊，除了沒有看到雅諾什·匈雅提之外，胡浩博認識的所有人，都已經進入了城市。
“哎……雅諾什先生呢？”
為了不影響到那些一般的民兵，少年轉到了城牆上一個角落，一邊小聲地自言自語著，一麵尋找著人群中那位“白騎士”的蹤跡——然而找來找去，他都沒有發現老人的蹤影，反倒是在自己的身旁，有人回複了他的自言自語。
“放心吧，父親的話，我已經安排他去休息了。他的臥室在堡壘裏麵，一會兒我就去見他，你要一起去嗎？”
“您是.……？”
聽到居然有人回複了自己的自說自話，少年驚訝地轉過身去——在他的身旁，是一個二十出頭的陽光年輕人，身著防護嚴密的鎖甲，腰間佩著一把寶劍；而當胡浩博抬頭和那個青年對視的時候，他發現，那個人有著和馬蒂一樣的棕色頭發，以及香檳色的瞳孔。
“哦，你看，我忘記自我介紹了。”
年輕人一拍大腿，笑了起來。
“我叫拉斯洛·匈雅提，是‘白騎士’的兒子，馬蒂的哥哥，也是這次貝爾格萊德守城的負責人。之前爸爸也在信裏向我提到過，軍隊裏來了一個東方人，那就是你吧？感謝你來到這裏，為我們的守城提供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