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東方來的人，叛逆少女，馬蒂的夢想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正如之前喬萬尼神父所說的那樣，由匈牙利人自發組成的援軍，源源不斷地來到了特蘭西瓦尼亞。雖然如果把這些未經訓練的士兵和耶尼切裏或者那些德意誌雇傭兵對比肯定是遠不如，但由於他們那堅定的信仰，讓他們比起一般的烏合之眾，還是要好上了不少。
在這期間，無論是雅諾什·匈雅提，還是胡浩博和馬蒂，抑或是負責後勤的伊琳娜，都開始忙碌了起來。總管整支足足有五萬多人的軍隊的雅諾什自不必說，胡浩博和馬蒂則與許多曾經參與過胡斯戰爭和瓦爾納戰役的老兵一起，開始向那些農業和手工業經驗豐富，但在戰鬥技巧方麵和隻憑本能戰鬥的野獸無異的人們傳授一些基礎的技巧。至於伊琳娜——現在的她由於來到這裏的人數驟增，連和她一起管理後勤的隊伍都擴大了許多；每天無論早晚，胡浩博能看到她在營地裏忙前忙後，甚至和男人們一起搬運著貨物，讓少年看著甚至有點心疼。
當然，在這段時間裏，最引人注目的大概還是胡浩博自己了。
就算是在這個時代最有學問的歐洲人眼裏，“中華”大概都是一個近似於亞特蘭蒂斯一樣的，隻在馬可波羅和他那本瘋瘋癲癲的遊記裏出現過的國度，而這些普通的老百姓，就更是對這個國度聞所未聞了。這些充滿了好奇心的平民，不但把他的身世什麽的問了個底兒吊，還問出了一些讓他哭笑不得的問題，比如什麽“你們那裏的人也用嘴吃飯嗎”“為什麽你的皮膚不是白色的”和“你們那裏是不是經常能見到鬼怪啊”之類的。為了向他們證明，自己也是用嘴吃飯的正常人類，胡浩博不得不現場抓起一個洋蔥，狠狠地啃了一口來演示，結果把他的眼淚都辣出來了。
不過，在這期間，還是有一件事情讓他有些在意。
每個星期，喬萬尼神父都會召集營地中的所有人來進行禮拜，而雅諾什也嚴厲規定，所有人都必須聽到搖鈴的聲音就集合，不得遲到——然而就算在他三令五申之後，馬蒂和她所帶領的隊伍還是日常在禮拜開始後很久才氣喘籲籲地過去，甚至有時候當她來到現場的時候，禮拜都已經結束了。為此，父女兩人免不了要大吵一架；如果不是礙於麵子和親情，兩個人沒準就要比一開始在城堡的時候更進一步，大打出手了。
……
不管如何，馬蒂這麽做的原因，的確讓胡浩博非常好奇。
“喲，馬蒂，下午好。”
“.……下午好。”
哪怕在打獵的時候兩個人成了過命的交情，等到平時交流的時候，少女還是那副愛答不理的態度——這倒不是因為她忘恩負義，純粹就是麵對所有人，她都會這幅樣子罷了。
“其實我一直想問你，你為什麽每次做禮拜都要晚到呢？”
*
“.……哈？！”
今年（1456）年才滿十四歲的少女，用怪異的眼神看著湊過來的胡浩博，仿佛在說“所以你就為了這點事情來占用我寶貴的休息時間？”一樣。而當她張口之後，給出的回答倒也很簡單。 愛奇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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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沒有必要啊，為什麽要占用這麽寶貴的時間？”
“哎？那可是禮拜——”
“禮拜又怎麽樣，不如多花點時間，拿幾根木棍去和這些毫無戰鬥技巧可言的新兵演示一下，如何在戰場上盡量躲開敵人的攻擊。至於上主那邊，難道盡力殺敵不是最大的虔誠嗎，一名平時冷淡，戰場上卻斬殺了數百名異教徒的戰士，和一名整天忙於禱告而不磨練技巧，一上來就被人取走性命的戰士，肯定是前者更有可能進入天堂啊。”
“不……雖然你說的很有道理.……”
怎麽說呢，如果這是在辯論賽上的話，那麽可以說胡浩博已經是無言以對了。馬蒂的回答，不僅從實際效用的角度來看沒有問題，從神學的角度看——雖然胡浩博不知道她說的對不對，但這套邏輯是真的可以自洽的。
對於一個TEENAGER來說，她的發言可以算是無懈可擊了。
“但是，你和雅諾什先生之間……”
“你就不用管我和爸爸的事情了，亨裏克。”
胡浩博一番好心，抑或是說一番多管閑事之後，卻被對方直截了當地澆了一盆冷水。
“我長到現在十幾歲的年齡，包括媽媽和哥哥在內，很多人都不認同我對爸爸的態度，也有很多人想讓我改掉；但是我才不會改——不如說我永遠也不會改，他的好的意見我就會聽從，但是壞的主意我絕對不會接受。”
“這也太叛逆了……”
胡浩博本想這麽說，但是他又想了想穿越之前的自己和作為家庭主婦的母親是怎樣24小時處於冷戰狀態的，便也不好意思張口了。
“我尊重父親，敬佩他的勇敢和高超的戰術——他作為騎士是沒有缺點的。但是，比起作為一名騎士，他更是匈牙利的王。”
“所以，你覺得他作為王是有缺陷的嗎？”
“是的。”
少女的回答斬釘截鐵，沒有絲毫退讓與保留。
“那天在雪地裏，在伯爵的城堡裏的一切，我都看到了；包括在之後的旅途中，他屢次的求援，換來的都隻不過是恥辱的一點點施舍。我爸爸是一個好人，但是好人並不代表就能辦好所有的事情——那些自私自利的公爵與伯爵們，就是這個國家的蛀蟲，但是他卻沒有采取行動去驅除他們，哪怕是解決一個兩個都好。”
“這可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
胡浩博想了想自己世界線上的法國，中央集權的過程從卡佩王朝建立就開始，一直到了路易十三和路易十四的時代才差不多完成；現在的匈牙利，情況也沒比蝸居法蘭西島的前幾位法王好多少，少女的這種想法大概也隻是年輕氣盛吧。
“所以我才要加倍的努力，訓練這些平時接觸不到軍事相關的平民。”
馬蒂棕色的發絲在春風中輕輕飄蕩著，柔軟而又散亂，但卻遮不住她堅定的眼神。
“我爸爸喜歡匈牙利，喜歡匈牙利的一切；但我隻喜歡它過去的精神，討厭現在的匈牙利。不論是阿提拉、阿帕德王還是聖伊斯特萬，異教國王還是基督教徒，都把國民的勇氣放在第一位，並且自己也在戰場上無畏，但現在除了爸爸和哥哥之外，這個國家沒人能做到這一點，反倒是在爭權奪利和削弱國家上，那些領主都造詣頗深。如果說曾經的匈牙利是貌美的女郎或者強壯的戰士，那麽現在就是前兩者死亡之後留下的一堆白骨——沒人會討厭勇敢的戰士或者俏麗的女人，但也沒人會喜歡骨頭。”
馬蒂站了起來，腰間的寶劍也在“刷”的一聲裏，被她拔了出來。少女的劍鋒指向著遠方的太陽，為人類帶來了光與熱的星球，也是無數民族的傳說起源的地方。
“總有一天，我要把這些毒瘤，從馬紮爾的國土上驅除——是啊，這當然不容易。但是在我的背後，有著田間的農民，有著工坊裏的勞動者，還有經營著城市中貿易的商人和為了錢財不顧生死的雇傭兵。如果十年不夠，那就二十年；二十年不夠，那就三十年。總有一天，總有一年，我一定可以把馬紮爾人應有的精神，帶回這個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