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鸞鳳篇』小鳳鴛(7)
皎潔的明月高掛在枝頭,繁星如碎鑽灑了一整片夜空。天上牛郎會織女,喜鵲都飛上了天當了鵲橋,此刻的鸞府褪去了白日裏的喧嘩,寂靜地能清楚聽見蟬鳴。
鸞又夏滿麵通紅,渾身上下都是濃濃的酒氣,由著下人扶著他走到楠青閣。房門吱呀一聲開了,坐在喜床上的鳳鴛心中又喜又緊張,喜的是鸞又夏真的成了她的小夫君,緊張是因為她要在今夜將自己交給她的小夫君。
鳳鴛蔥玉般的手指緊緊地拽著衣角,在她忐忑不安的時候,頭上的喜帕被掀開,映入她眼簾的是鸞又夏那張英俊的眉眼。她朝著他微微一笑,今天的她略施了粉黛,左臉上的燙疤倒也沒有那麽明顯,燭光明晃中,她笑起來的時候,眉眼如璀璨星辰,很是好看。
鳳鴛起身扶住身形不穩的鸞又夏,卻被他一把揮開,她的身子重重地倒向身後的喜床。鸞又夏俯身捏住她的下顎,迷蒙的醉眼,語氣冰冷:“你到底是給我爹灌了什麽迷魂湯!說!”
鳳鴛睜著大眼,無辜地搖頭。鸞又夏蹙起眉頭:“你知不知道,我最討厭看到的就是你這副楚楚可憐的樣子。現在我爹不在,就我們兩個人,你這樣裝給誰看!”
鸞又夏細瞅了她那張臉,半晌,他說:“你這張臉怎麽看,怎麽讓我覺得惡心!那天我去你們家向蓉娘提親的時候,你也在,你明明知道我要娶的是你的妹妹,你卻跑來找我爹,讓我爹履行那荒唐的婚約!你是怕沒人敢娶你,就要硬塞給我是嗎?我爹會被你的心機給騙了,但是不代表我會!這段時間你想要做什麽,我都可以容你。記住,僅僅隻是我父親在世的這段時日,我父親離世,我便會休了你!”
一行淚水自她眼角滑落,落在紅色的喜被上留下深紅的印子。她用手背抹掉,努力對他擠出一抹笑,然後從他身下起來。在鸞又夏不解的目光中,她拿起一旁的紙筆,寫道:“今夜是我們新婚之夜,你終歸是我的夫君,今夜理應睡在這裏,就當是讓爹好好高興一會。你放心,床讓給你睡,我不會跟你搶的。”
她放下紙,蹲在他身前,替他脫了紅靴。然後朝著他笑了笑,正欲為他寬衣,他卻揮開她的手。鳳鴛不在意地露出淺淺一笑,然後轉身走到床邊的椅子上坐下,拿起桌上的繡品開始借著燭光刺繡。
鸞又夏坐在床邊,看著她垂眼認真刺繡的模樣,卻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天一早,鸞又夏自夢中醒來,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鳳鴛那張臉,她對著他笑著。她拿起他的衣服給他,他依舊冷著一張臉接過。
她卻不在意,丫鬟端了洗漱水進來,她遣退了丫鬟。明知丫鬟端來的洗漱水水溫必定適宜,可是她還是親自伸手試了一下水溫,拎幹了毛巾遞與他,他擦了臉,抓住她的手腕,一臉狐疑地看著她:“你到底又想玩什麽把戲?”
鳳鴛看著他冷淡的眸子,她心裏一陣刺痛,臉上卻始終帶著笑,用另一隻手衝他比劃。他完全看不懂她在比劃些什麽,臉上多了幾分不耐,將她朝桌上的方向一推:“寫在紙上。”
她寫好遞給他看:“你縱使再不喜歡我,我終歸是你的妻。再不濟,我比你大,不配做你心中的夫人,做你姐姐也是夠格的。”
鸞又夏眯起眸子打量她,似乎從她向他父親逼婚的那天開始,她在他心目中就是以一個滿腹心機的蛇蠍女子存在的,所以她此刻的滿心柔情在他看來都摻了很多水分的。
換個角度說,是鸞又夏太過專情,他喜歡的是三年前救了他的那個小女孩,而他錯將鳳陽當成了那個女孩。若是鸞又夏不那麽專情,又或者他不要盲目去相信眼睛所看到的,那麽他現在娶了鳳鴛,他也不會這麽難受,總覺得是他負了鳳陽,而對鳳陽心存愧疚。以至於心心念念的都是鳳陽。
一大早,鸞又夏就出了鸞府。鸞軒看到來請安的隻有鳳鴛一個人,他氣得連咳個不停,連忙喚來鸞遠堂吩咐他去將鸞又夏追回來。鳳鴛在一旁又是輕拍他的胸脯給他順氣,又是比劃個不停。
見鸞軒氣還是沒消,她慌忙地跑進屋內拿了筆紙寫下:“爹莫要生氣,相公隻是外出行醫去了。”
鸞又夏是他看著長大的兒子,他是如何脾性,他這個做爹的最了解不過了。“鴛兒,你甭替他說好話。他準是去見你妹妹去了。前幾日,我就見他天天往外跑!”
鳳鴛的眼底閃過一絲落寞。鸞軒突然驚覺自己說錯話了,趕緊打圓場:“鴛兒,你也別想多。自始至終鸞家的夫人隻可能是你。”
鳳鴛始終笑著,仿若鸞又夏去見誰都跟她無關,她隻是一個旁觀者,看著眾人在演戲罷了,戲裏人的喜怒哀樂,她都可以裝作事不關己。
但是沒人知道,她的難過在心裏。鳳鴛乖巧懂事,自然是不會將自己真實想法告訴鸞軒的。在關心她的人,她不能表露出真實情緒。她想表露出真實情緒的對象,恰恰是不關心她的人。
鸞軒知道鳳鴛不會說話,同府裏的人交流多有不便,便將服侍了他多年的桃玉賜給了她。“這些年一直是桃玉和問香在我身旁服侍。桃玉為人乖巧懂事,善解人意,她母親還在世的時候,也恰巧不會說話,所以她多少會看點手勢。有些話你不方便跟我說,那便和桃玉說,畢竟你們倆年紀相仿,多少可以說些體己話。”
桃玉年約十五,比鳳鴛小了一歲。模樣清秀,大大眼晴,看起來很是清純。如今鳳蔚已死,能讓鳳鴛親近的人少之又少。她雖說已經嫁到了鸞家,但她不會說話,所以那些下人平日裏都隻會悶頭悶腦地做事,起始還好,時日長了,多少還是會覺得悶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