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他在乎的,亦是她要毀的!
離曜走了進來,藤芷煙才看見他手上端著一個碗。離曜無聲無息地朝著她而來,她默默無語地看著他朝著她走來。終於,他將碗放在了她旁邊。即便他沒有說一句話,她也能知道那碗裏裝著的絕不是害她的東西,應該是藥。
離曜不愧為冷麵教主,他不說話的時候,臉上如同冰雕,讓人心寒。藤芷煙一直記得第一次見他的神情,若不是親身體驗,她怕是永不會知道有一種人的眼神可以殺死一個人,而離曜就是這個的一種人。
藤芷煙自覺地端起碗,喝了一口藥,那種極致的苦澀讓藤芷煙差點就將藥水給吐了出來。
“不想死就吞下去。”
短短的幾個字,自離曜嘴裏說出來總有種莫名的威懾力。雖然苦到難以下咽,藤芷煙終是將那口藥水盡數吞了下去,可她卻不敢再喝第二口。真的是太苦了,相對於這藥,黃連的苦澀也不過爾爾。
她將藥碗推開老遠,即便是聞著那苦澀的氣味都讓她想吐。
離曜淡瞟了她一眼,眉頭突然蹙了起來,他說:“早知如此,你真該死在絕命崖。”
“你!”離曜說話有些衝,藤芷煙聽了很是不舒服,她一口氣就悶悶地上來了。被他一說,她立馬捏著鼻子,咕嚕咕嚕地將整碗藥給灌進了嘴裏。
放下碗,抹掉嘴角的藥漬,藤芷煙瞪了他一眼:“既然你救了我,就沒你後悔的份,而我也會好好活著。”
離曜冷冷地一揚嘴,不語。
藤芷煙絕不是個害羞的女孩,絕不會跟陌生男子共處一室就會臉紅的女孩,可這次她卻真的不自在了。不為其他,隻因與她共處一室的是離曜 。他即便隻是站在那裏不作聲,都會讓整個室內的空氣瞬間緊縮起來,就好像室內的空氣被一點點抽離成了真空狀態,壓抑得喘不過起來。
藤芷煙一直試圖通過四處瞅動來緩解那份不自在,可越這樣越覺得不自在。最後她咳了一聲,說道:“喂,離曜。”
離曜聽到她叫他的名字,他明顯地愣了一下,顯然是詫異她如何得知自己的名字的。
藤芷煙繼續說道:“這裏是哪裏啊?”
其實藤芷煙這句話問的簡直就是廢話,就好像離曜問她你‘喝藥沒’一樣的屁扯!她醒來的時候,除了看屋頂的蜘蛛網,她還四處掃描了一下,一眼就看出了她在一個破廟裏。之所以破,因為屋頂還漏雨,門也破破爛爛的,之所以說它是廟,因為她身後就有一尊如來佛祖的大像,一抬頭就能瞅見佛祖他老人家的眼睛瞅著她,儼然就在譴責她睡在佛祖腳下,簡直不尊極了。為此,她還特地跟佛祖來了個心靈溝通,將她所有的不尊全推到了離曜身上。反正他這輩子殺人無數,遭報應被雷死了也沒什麽可惜的,說不定還算是替天行道。
藤芷煙純屬是沒話找話,壓根就沒指望能跟離曜有對白,可離曜竟然回她了。離曜說:“破廟。”
藤芷煙假裝了然地點了點頭,她又說:“是你救了我?”
這次離曜沒有回答她,而是看著她。藤芷煙說出口就發現自己說錯話了,她又沒有失去記憶,在他攬住她身子的那一刻,她是清醒的。所以藤芷煙下一刻立馬又問:“你為什麽要救我?”
離曜沒有回答她,於是室內又陷入了一片沉默中,那種靜到極點的死寂讓藤芷煙真的要崩潰了,她真搞不懂聒噪又多動的烏七怎麽就會看上這樣一個男人!反正她現在已經到了崩潰邊緣了。所以她坐起身子,開始穿鞋。
離曜終於再次說話了,他問道:“你要去哪?”
藤芷煙穿著鞋,回他:“回去啊。”
不知是錯覺還是什麽,她貌似聽到離曜輕哼了一聲,那語氣裏滿是不屑。不等她細想,離曜就將一張紙丟到了她麵前,那是一張告示。“如此你還要回去麽?你若是想送死,我絕不會再救第二次。”
藤芷煙沒有撿起那張告示,但她卻清楚地看清了上麵的內容。她墜入絕命崖,楚白歌派人四處來尋她。當然,若是為了她的安危而派人來尋找她的下落,她想她會是開心的,而不是此刻這樣麵如死灰的表情。楚白歌在整個裕國疆土貼滿告示尋她蹤跡,不為她是否安康,而是旨在取她身上的天蕊之血,以便治好蘇凝若的蓮毒。她於他到底是什麽?是棋子?還是說僅僅隻是棋子?
離曜看著藤芷煙麵容蒼白地瞅著地上,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片刻,他無聲無息地離開了。
藤芷煙緩緩蹲下身子,緊緊地拽著那張告示,內心裏的怒火燒得她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什麽是她的底線,這便是她最後的底線了。可如今它們已然崩塌了,割得她的那顆心已經鮮血淋漓了。她不會再自問了,不會再去想在他心中她算什麽了,因為她壓根連個屁都不算!若是屁,放出來至少還能讓他臭得皺一下眉頭,她這麽活脫脫一個人,一個跟他相處了幾個月的人,連屁都算不上的話,她也就沒必要再抱著他那份別有目的的好,而繼續做夢了!
她的腦子一片混亂,陸小鳳的死,烏七的眼淚,她的朋友即便不是因他而死,也與他有間接的關係。他甚至將自己一掌推入絕命崖。其實在她墜崖的那一刻,她就不該抱有任何幻想了。他救她,因為她身上流著的是天蕊之血,可以碰七蓮琴,可以為他取得鸞家的本草生經,更因為天蕊之血能解蘇凝若身上的蓮毒。自始至終,他要的不過是她身上存在的價值,她的命永遠不在他關心的範圍之內,好狠心的男人!
如若她早些認清這一點,陸小鳳就不會死了,烏七就不會那麽傷心,而她也不會險些喪命!她的那份癡戀害了她最在乎的一群人,到此,她終於醒悟了。可是一切都太遲了!陸小鳳死了,烏七也不會再開心了。那個時常翹起蘭花指戳她肩膀,叫她小柔柔的男子,那個深愛著烏七的男子,那個看似懦弱、為了所愛之人而勇敢的男子嗬,再也不會回來了.……
冥冥之中,這一次已經成了一場變數,不過一朝一夕,一切都變了。
至少,那個狠心的男人,她不會再愛了。她欠烏七、欠陸小鳳一個交代,更欠自己一個交代,過去的幾個月,她一直在這場單戀中委曲求全,但如今她再也不會這樣了。那個男人不值得她這麽做!既然她能成全他的企圖,那麽她必用盡此生,毀他半生心血!
正午時分,大雨傾盆落下,枝葉在風雨中顫顫巍巍地活著,正如如今的她一樣。楚白歌現下正派人四處尋她下落,她萬萬不可再去找烏七了,如今她就是大海中的浮木,孤苦無依。如果連她借以依賴的人都要殺她,她還能依靠誰?未來的路,她該如何走下去?
楚白歌,我恨你,好恨!
藤芷煙在心裏默念“楚白歌”這三個字的時候,手指握得很緊,掌心裏清晰地印上了四個深深的月牙印。她不知道在廟門口站了多久,她回神的時候,雨早已經停了,屋簷下的雨滴還在不時地滴下。天邊滿布鉛灰色的烏雲,很低很低的雲層,壓在人的頭頂,直教人喘不過起來。藤芷煙的心就如同這頭頂的一方天,灰沉沉的。
她想了很多,想了很久。沒了可依靠的人,她就要讓自己變得強大,然後出現在楚白歌麵前,親手奪去他的一切。他在乎的,她必傾力毀之!不論江山,亦或是美人!她的愛可以委曲求全,同樣的,她的恨也很可以翻雲覆雨。
那樣一個男人,在她麵前,不配擁有任何快樂了!
藤芷煙猛地鬆開緊握的手,掌心一陣鑽心的痛,她抬起手,掌心四個冒出血水的月牙印。她以為她愛他可以愛到不顧一切,原來她恨他時,也可以恨到傷害自己!
雨徹底地停了,地上的葉子全被打濕了,一片狼藉。
離曜抓了一隻野雞自遠處而來。他迎著風而來,吹翻他的袍角,瑟瑟作響,他的眉眼永遠那麽冷漠疏離。走到藤芷煙身邊的時候,藤芷煙說道:“離曜,再幫我一次吧,最後請你再幫我一次。”她在求離曜,或許這是她最後一次求人了。因為她認清了一個道理,隻有一個人還處在弱勢的時候,才會想要去求人。當自己強大了,是不用求別人的!
離曜不太明白藤芷煙說這話的意思,所以愣了一下,看著她,不語。
藤芷煙望了望灰暗的天,語氣平緩,話語卻非常堅定地說:“讓我進入你的教門,教我武功吧。”
離曜沒有問她為什麽,而她可沒有過問為何他沒跟那個紫衣男子在一起。因為這些她都沒什麽好在意的。
離曜沉吟了半晌,他才道:“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