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愛如歲月長相憶(2)
她知道柳墨淺自始至終都看著她,她在心中歎了口氣,早知道柳墨淺不是個好打發的主兒,何事入他眼後,有被瞞住的先例?他向來都是不知為不知,既然知之,就必須透知。看來她得想好充足而且沒有任何破綻的理由了,天知道找借口對她來說比給論證題找論據還要困難,雖然這兩個在某些地方是可以等同的。
然而在她換曲的空隙,柳墨淺還是按耐不住出聲了:“你怎麽……”見她看了他一眼,終是沒有說完整句話。
最後一個尾音落下,鸞又夏便心懷希翼地幾步跑到床邊,可看到床上的人兒絲毫沒有半點反應,俊臉上的光芒如夜空裏的一顆微弱的星辰,一片烏雲而過,輕易地便揮去了它所有的光芒,融成與黑夜一般的黯淡。
在藤芷煙將七蓮琴裝進布帛裏的時候,聽到身後傳來鸞又夏的驚喜聲。藤芷煙忍不住回頭看了看,隻見床上的鳳鴛睜開了雙眼。藤芷煙很期待鳳鴛的反應,所以七蓮琴裝到一半就停住了手中的動作。
鳳鴛睜大眼睛怔怔地看著鸞又夏,鸞又夏知道鳳鴛睡了兩年了,剛蘇醒過來,難免有些不適應。鸞又夏見鳳鴛沉默,他倒不心急,慢慢地誘導鳳鴛:“鴛兒,你認出我是誰了麽?我是鸞又夏,你的小夫君。”
鳳鴛緩緩開口,許是兩年不曾說話,說話時嗓音有些嘶啞,她喃喃地重複著鸞又夏的話:“你是鸞又夏,我的小夫君,你是鸞又夏,我的小夫君,你是鸞又夏……”
“是,我在!我在這裏!鴛兒,我一直會在你身邊!”鸞又夏見鳳鴛蘇醒過來,已是激動到不行,聽她這樣清晰地念出他的名字,他一時百感交集,淚水充斥在眼眶裏,終是決堤而出,一行行淚水在他白皙的臉頰上肆意斑駁。
然而隨著口中不停的呢喃,鳳鴛的瞳孔卻漸漸變得空洞。突然,她驚叫地坐起,看著鸞又夏那張臉,她慌張地抱著被子往床角縮,另一隻手不停地在空中胡亂揮舞:“不要!不要殺我的孩子,不要殺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麵對鳳鴛的失常,鸞又夏有些不知所措,淚水也凝固在了臉頰上。見鳳鴛滿臉驚恐,他心一陣抽痛,顧不得其他,爬上床就要去將鳳鴛抱進懷裏,可鳳鴛見鸞又夏靠近,她叫得更加大聲了,眼睛裏的恐懼占滿了整個眼眶,甚至連身子都在瑟瑟發抖。
鳳鴛將身子縮得越來越小,頭也漸漸埋進被子,帶著哭腔祈求:“不要靠近我,求你了,不要讓我吃墮胎藥,不要啊!我要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你們不可以殺他!他是無辜的,不要,我不要他死!我要他健健康康地出生,你走開!走開啊!!”
“孩子會有的,我們的孩子還會有的。鴛兒,你冷靜點,不要生氣好不好。失去你這種生不如死的經曆,此生體會一次就夠了,一次就夠了!”鸞又夏看著鳳鴛揮打著他的身子,他不覺得疼,疼的是心。鳳鴛的這番話無疑是在責怪他曾經所做的事,而那些事恰好是折磨地他這兩年無法安穩睡上一覺的夢魘。
如若說曾經的那些事,對鳳鴛造成了難以磨滅的傷害,那麽她受傷害後所有的表現都是對他最深的責罰。那些愧疚就像是四麵密不透風的牆,而他就在這四麵牆內艱難活著,艱難喘氣。
鳳鴛不但沒有因為鸞又夏的話平靜下來,反而情緒更加不穩,揚起手掌就扇了鸞又夏一耳光,清脆的聲響聽起來有些尖銳。鸞又夏錯愣地看著鳳鴛,鳳鴛卻笑了,笑得很是狂妄,她抱起一旁的枕頭,一邊搖晃,一邊滿目慈愛地看著懷中的枕頭,道:“孩子,額娘替你打了那個殺死你的壞人,哈哈!!你開不開心?”
“什麽?你大點聲,額娘聽不見了。”鳳鴛抱著枕頭自言自語,時而笑,時而狂躁,“你說你很開心?其實額娘也很開心!!哈哈……”
“你說額娘,我困了。好,額娘這就哄你睡覺,額娘給你哼個曲兒好不好,這樣你就可以很快睡著了,乖……”說完,鳳鴛便哼起了小曲。
鸞又夏看著此情此景,枯涸的淚水又淌了出來,他望著瘋瘋癲癲的鳳鴛,明明知道她可能聽不進去自己說的話,可他還是說:“如果恨我,才能讓你有理由活著的話,那麽我用此生來求你一生的恨。”
語畢,鸞又夏掀起袍角,離開了屋子。鳳鴛身子頓了一下,臉上的笑容有片刻的消散,咬起嘴唇,像是在強忍著內心巨大的波動,可一滴淚水還是不經意間流了出來,卻在下一秒給抹去了。隨後又裝作沒事人兒似的,繼續哼著曲……
看著鳳鴛的情形,藤芷煙都忍不住驚住了。這跟她預料中的情形完全不同,錯了,或許有些地方是相同,隻是結局多少還是有點出乎意料,鳳鴛隻記得她死前的那一小段的記憶了,那恰好是她最痛苦的記憶……
藤芷煙回頭繼續整理七蓮琴時,正好觸碰到柳墨淺的視線,他一臉探究地望著自己。她知道柳墨淺心裏有很多疑問,有很多地方需要她解答。
不過在藤芷煙和柳墨淺去找鸞又夏之前,柳墨淺始終沒有問出心中的疑惑。兩人見鸞又夏頹然地離開楠青閣,怕他想不開,遂忙著去找他。沒想到要找到鸞又夏並不費力,出了楠青閣,就是鸞府花園,而鸞又夏正蹲在那裏。
藤芷煙和柳墨淺兩人湊近一看,才發現鸞又夏在采摘鴛鴦花。他們到時,鸞又夏的袍角已經沾滿了泥土,臉上細密的汗珠緩緩流淌,他抬手擦了一下,白皙的俊臉便出現了幾道汙跡,看起來像是小貓的胡須,有幾分可愛模樣。
隻可惜縱使如今的鸞又夏有多癡情,有多可愛,終是進不去鳳鴛的心了。她的心早早便死在了曾經那個啞巴鳳鴛身上。
藤芷煙想起方才鸞又夏在屋內對鳳鴛說的那句話:如果恨我,才能讓你有理由活著的話,那麽我用此生來求你一生的恨。
一個男人選擇忍受別人的恨,選擇用一生來折磨自己,不求其他,僅隻求一個女人活著。這句話裏透漏著太多的無奈,太多的無措。或許他已經不知道該用何種方式去挽留鳳鴛,不知道該怎樣做才能阻止鳳鴛再去自盡,隻能用他一生的束縛,一生的痛苦來哀求她活著,好生活著。
他寧願她活著恨他,也不要她恨著死去。
他寧願她冷漠地活在他麵前,也不要她死在他的世界裏。
鸞又夏和鳳鴛之間經曆的種種,看似昨日黃花,謝了也該落幕了,其實不然。那些帶血的記憶,那麽深,那麽濃地渲染過兩人的曾經,如何能用筆墨輕描淡寫而過?
這世間用兩種愛最紮人人心:愛而不得,隻因那份愛注定不屬於你;相愛而不得,則是最讓人遺憾的無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