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黃泉地獄火
天空收了最後一絲光亮,黑暗迅速吞噬大地,因晚風下了一道未得命令樺鎮之人不得出門的禁令,並派人專門巡視。琉璃宮的人與戟都由因晚回帶著向黃泉水澗潛去。白淵與因晚風帶來的蕭然共同帶領軍隊與倚樓聽風的人往巫族正門去了,臨走時白梵允了白翌一同去。
“未曾想我們也有一同喝酒的時候。”
白梵淡淡一笑,“拋卻俗事,無不可為之事。”
因晚風執酒的手頓了頓,白梵在風煜國近十年了吧,十年啊,那時風煜剛經巫族洗牌,百廢待興,遇上白梵時他也曾想這是老天對他的眷顧,給了他一隻得力臂膀,他隻有晚回一個兄弟,可這個兄弟事事和他對著幹,白梵不同,朝堂上為他分擔政務,朝下堪為知己,隻是後來……
白梵聲望太高,他如何能夠放心?終究是漸行漸遠,更何況,他終究是淩雲的人,他們就算不會成為敵人亦不會成為朋友。
“他們該是動手了吧。”
因晚風放下酒杯,打開窗子,看向不遠處的巫溪。
有風進來,吹得燭光搖曳,白梵與因晚風的麵孔都變得模糊起來。
黃泉水澗的碧落蛇因為外人的闖入盡數蘇醒,沿著樹幹向上,似一根根綠色草繩包裹著樹幹,若是細看會發現每一根枝椏甚至沒一片樹葉上都掛著碧落蛇。
因晚回立在一樹枝上,時不時用掌力將那些蛇拍下去,那些蛇卻不知疲累的繼續往上爬。
不能耗下去,黃泉水中是唯一一處沒有碧落蛇的地方,因晚回示意琉璃宮的人自水中過去,未料那些人的腳剛碰到黃泉水便一頭栽了下去,個個呻吟起來,有人慌忙爬上岸,碧落蛇一湧而上,將其吞沒。
還在水中的那些人驚恐的想運功起來,卻見碧落蛇架起了一條條小橋,很快覆滿了水麵!下水的無一人生還!
因晚回皺眉,蛇太多了,他到底還是低估了……
“陛下說用火。”戟劍落在因晚回身邊,低聲道。
火?若用火整個黃泉水澗可就……若不用火,便是他怕也無法安然尋到蕭君所說的山洞。
“火油呢?”
聽得因晚回如此問戟劍倒是鬆了口氣,陛下說依這位宮主的性子,怕是難以答應這個法子,此處多樹,又與樺鎮相隔不遠,用火少不得要牽連無辜。
“林子裏”
因晚回輕蔑一笑,“他倒是想的周到。你帶人將火油潑下去,莫要潑到水裏。”這水古怪得很,還是小心為妙,至於連著樺鎮的那些樹……
因晚回古怪一笑,若非他深知那位大哥的性子,提早讓人將連著樺鎮的樹砍了大片,今日怕是真要濫殺無辜了,琉璃宮做了那麽多死人生意,可沒一個是平頭百姓,他可不願在今日破了例。
所有人都撤至遠處,火一下子燒了起來,仿佛地獄之火,要燃盡黃泉,碧落蛇燃燒的“滋滋”聲讓人心驚膽戰,饒是因晚回那般冷酷的性子也出了一身冷汗。
遠處突如其來的光亮讓白梵擰了擰眉頭,巫老玩弄天下那麽多年,讓君王不似君王,朝堂不似朝堂,因晚風倒是風煜難得的君王,起碼那份狠勁就鮮少有人及得上,無論是十年前參與若家滅門還是如今為了除掉巫族舍棄樺鎮。
而淩雲……
他雖有意栽培子喬,但到底還需要曆練,朝堂之事不是那麽容易上手的。
白淵麵色凝重,巫木怕是把族人都集中在正門了,城門久攻不下,怕是不好。倚樓聽風的人倒是有不少進了巫溪,解決了不少人,但畢竟是少數,城內巫族之人眾多,打不開城門怕是要損失慘重。
“蕭將軍,自黃泉水澗那邊繞過來的人可有消息了?”
“沒有,怕是不妙,正門之外的防衛更加嚴謹,而且……巫族人的傷口很是詭異。”
天色很暗,但白淵還是一眼看出巫族人的不同尋常,那些被倚樓聽風傷了的人不過片刻便恢複如常,身上哪能找出半點傷痕來?巫族之人一敵十,十敵百到底不是空穴來風,傷口可以自愈,若真有這麽可怖的力量,莫說敵十,就是一敵百也不是不可能。
“若打開城門,蕭將軍可有把握殲滅敵軍?”
“雖無確切把握,但……”
白淵伸手止住他,“便是有三分把握也是極好的。”
說完此話白淵也不停留,飛身上了城牆,長槍在手,瞬間挑飛了幾人,白翌見白淵上了城牆,召集散落在各處的倚樓聽風眾人迅速聚攏,又一分為二,白翌帶人防守,白淵則帶人往城門口攻去,黑壓壓的巫族人將他們圍的水泄不通,若城門不開,他們便必死無疑!
黃泉水澗的火還在燃燒,絲毫沒有停下來的趨勢,甚至連帶著黃泉水都燒了起來,整個黃泉水澗都被濃霧籠罩,因晚回早已讓眾人屏住呼吸,退出七丈之遠。靜待火勢變弱。
“如何了?”
“白淵與白翌死攻城門,倚樓聽風的人損失慘重,不過……我族族人在夜間本就……今日還未曾進藥,許多人都已經撐不住了。”
巫木蹙眉,這麽快就撐不住了麽?
“讓他們再堅持一個時辰,待倚樓聽風的人所剩無幾我會派人送藥過去的。”
那人領命離去,巫木在偏殿坐了片刻,心中有些沉悶,看了眼尚在熟睡的娉婷便匆匆出了門。
巫木走後不久娉婷便睜開了眼,白翌與二公子在死攻城門麽?娉婷掏出懷中的那瓶黃泉水看了許久,巫族的人晚間都要進藥嗎?公子當年便是因為黃泉水痛苦多年,如今,她到要看看巫族之人飲了這黃泉水會有什麽奇特的效果。
娉婷起身,徑直去了巫金的住處,看巫木對那人的態度該不會去觀戰了,除了她那裏,神殿,巫木也就隻有巫金那一個去處了吧。
外麵的打鬥聲讓娉婷莫名心安,她知道公子在外麵,白翌在外麵,他們都在為這個還未開始就已經血流成河的計劃努力著,而她,在當了叛徒之後隻能用這個方法來補救了。隻求老天能夠眷顧她此生最後一次,哪怕用生命作為交換。
“子齊,可還撐得住?”
白翌臉上手上盡是鮮血,巫族人還真像活死人,怎麽也打不死呢,“在你沒有成功之前我都撐得住。
”白淵一身灰衣早已變成妖豔的紅色,他的右手已經被人傷得抬不起來,隻能左手握槍。本守在城外的蕭然也早已飛身進來幫助白淵打開城門,甚至琉璃宮的人接到消息也匆匆趕來。
這次因晚風和白梵都料錯了,黃泉水澗之所以重要是因為那裏有關乎巫族生死存亡的東西,如今那東西消耗殆盡,黃泉水澗也沒了意義,巫木將所有兵力沿城牆分布,特別是城門處,幾乎集結了大半的巫族人,白淵等人自然沒那麽容易攻下城門。
“你自己不先喝點兒嗎?”巫金有些擔憂,一旦“凝魂”沒了,可就……
巫木輕笑一聲,看著手中的竹筒,“待加水之後吧,巫族那麽多人,這點兒遠遠不夠。”不待巫金再次開口巫木已經往房外走去,“之前那一小瓶可是最純的,這個就沒你的份兒了。”
巫金張了張口,終是未吐出一個字來,巫木……能贏嗎?巫族又能夠存活下去嗎?那一瓶凝魂尚能讓他活很久很久,可巫木呢?他體內可是有碧落蛇的毒。凝魂……凝魂……從沒有像此刻一樣想念過巫老呢,若是巫老在,這種東西怎麽可能會消耗殆盡?
今夜的巫族也罕見的有了絲寒意,如同秋冬交替之時的寒意。
馬車終於停了下來,明月隻覺自己的五髒六腑都快被顛出來。有人撩開簾子,那手似冬日雪,看上去白淨柔軟,但盡管不曾觸碰都能感受到寒意。
明月起身下了馬車,並不理會巫伸得老長的手,隻定定的看著眼前的深淵和對麵隱約可見的棧道,果真是琉璃宮啊,讓若家守護百年的秘密到底是什麽呢?琉璃月又有何玄機呢?這一切終於要完結了吧。
“明月,接下來你可要好好努力。”
明月身子一顫,明月?巫從未喚過她明月,為何他終於明白她不是他的阿卿而是明月?
娉婷一路跟隨巫木到了神殿,她極小心,小心得不敢喘氣。她見巫木自殿中的水渠舀了兩瓢水倒於木盆之中,又將竹筒中的東西倒入木盆。做這些動作時他好像很吃力,做完之後坐靠著牆大口喘氣。
巫木忍不住去碰那水,卻在快要觸碰到木盆時迅速縮回手。喚來一人吩咐道:“讓守城門的人先用,其他人待這場戰爭結束後自行去黃泉水澗飲個痛快。”
那人得了命令快速往外奔去,就在他剛出大殿之門時娉婷自大殿中飛掠出來,跟上了他。
那人將木盆端至鼓樓下,將其至於石墩之上,雙手在嘴邊做出一奇怪的形狀,發出了召集號令。
趁著那短短一瞬娉婷形如鬼魅飄至木盆邊,將懷中捂了許久的小瓶中的水一股腦兒倒下去,又於木盆中取了些水出來,閃身離開,回了神殿。
巫木依舊坐靠在那裏,見有人進來一躍而起,全身戒備,蓄勢待發的一掌在見到來人後散盡,眼中透著絲驚訝和喜悅,“可是有事找我?”
娉婷一臉冷漠,自懷中掏出小瓶遞過去,“不希望你死的這麽快。”
巫木死死盯著那個瓶子,好半天才出聲,“怎麽來的?”他的聲音極為沙啞,仿佛在隱忍些什麽。
“本想去鼓樓看看外麵如何了,卻見一人端著木盆給眾人分這東西,隨口問了一句,他說你沒有留,我想著眾人分食的東西定是極為重要,便討要了些。”
巫木笑了,眼底卻盛滿憂傷,她如何能知道這水關乎他的生死?除非她聽到了他同巫金的對話。神殿使本就不會同族人一起食用凝魂,那人又怎會在她的詢問之下說出他沒有留這樣的話來?更何況每一個巫族人都不會對任何一個外來人透露關於凝魂的半點消息。這個謊言還真是劣質呢。
見巫木久久不接那瓶子,也不說話,娉婷心中微亂,麵上卻十分平靜,“不要便算了。”冷冷留下一句話便轉身離去。
“如何能證明那裏麵沒毒?”巫木終究是開了口,止住了娉婷離去的步子。
娉婷轉身往回走,輕蔑一笑,“怕我下毒?”將那瓶塞拔出來扔在地上,將瓶子往嘴邊送去。
巫木靜靜的看著娉婷,她的麵上沒有表情,她的一雙眸子極其冷漠,眼中除了黑暗便無其他,更不用說他的影子了。他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她時她的模樣,像個刺蝟,裝出很凶的樣子,仿佛天不怕地不怕,她不知道無論她裝的如何凶都像一隻無害的鬆鼠。
“謝謝你,娉婷。”
什麽?娉婷抬頭,眼中透著茫然,謝謝?
巫木伸手拿走她已經送到嘴邊的瓶子,手不小心觸碰到她的唇,那麽柔軟又溫暖。她不知道如今這水興許也能夠要了她自己的命,也許她知道,隻是她已經不在乎這條命,她已經尋死過兩次。可是他怎麽能夠眼睜睜看著她去死呢?
巫木將瓶中之水一飲而盡,他把她變成這幅模樣,他毀了她的愛情,他是喜歡她的,隻是從未做過令她歡喜的事情,若這是她想要的,若他的死能夠讓她歡喜起來,哪怕隻有一瞬他也是願意的。反正,他已經活了那麽久,還嚐到了愛情的味道,他還是贏了。
聽著外麵的兵戈聲,巫金有些煩躁,飛身至城門不遠處的樹上,底下的人還在廝殺,隻是……被殺的是巫族之人!
巫金麵上盡是沉重之色,眼中透著無盡的恐慌,底下那些巫族人迅速變老,癱軟在地上動彈不得,任憑對方收割自己的性命!不過片刻城門口的巫族人便所剩無幾。
凝魂出了問題麽!
巫金急飛至神殿,推開門卻見巫木倒在地上,頭發變得灰白,麵容漸漸蒼老,他的手覆在不停掙紮的娉婷的眼睛上,“你來了,幫我捂住她的眼睛吧,我沒有力氣了。”
巫金站在那裏久久未動,看著巫木越來越蒼老的容顏,終究走了過去點了娉婷的穴道,令她昏睡過去,“我把她交給你,讓她好好活著。”
巫金隻是輕輕點頭,什麽也沒說,他知道說什麽都沒用了,巫木會死,巫族也會在今夜滅亡,無論是那些用過被動了手腳的凝魂的人,還是那些苦苦支撐等待著用凝魂的人都會死去,隻有他一個人會多存活些日子,看著這個生活了近百年的地方徹底毀滅。
巫木盯著娉婷的側臉緩緩笑開,若他沒有將她抓回來,若那一夜讓她死去是不是結果就不一樣了呢?可他不後悔,他活得夠久了,隻是他有點舍不得啊,娉婷,我最後悔的是讓你變得不再那麽快樂,娉婷,願來世你不用見到我,永遠快樂,而我,偷偷看著你就好。
巫金就那麽看著巫木化為一具枯骨,最後連骨頭也消失不見,隻剩一衫青衣昭示著曾有一個人來到過世間,又從容死去。
巫金沒有去碰那衣物,抱起尚在昏睡的娉婷離開了大殿,消失在夜色中,巫族之人早已看淡生死,因為見得太多太多,隻是,巫木,我有點傷心呢。
攻了那麽久的城門終於拿下,隻不過已經沒有了必要,白淵與蕭然站在城門口,看著巫族人一個個蒼老,倒地,死去,連骨灰也沒有剩下。
毒害天下的巫族就這麽輕而易舉的毀滅了嗎?真是有些不敢相信呢,是夢嗎?可身上的疼痛,溫熱的鮮血,同伴的屍體都提醒著他們這不是夢。
巫族真的沒了,白淵卻沒有半分輕鬆,倚樓聽風隻有極少數人存活了下來,而蕭然手下的軍隊幾乎沒有損失,這不是個好兆頭。
蕭然派人在巫溪四處搜尋,以防漏網之魚,而白淵回樺鎮向白梵匯報情況,白翌早在破城的那一刻飛身離去,白淵知道他要去做什麽,派了幾個人去幫他。
黃泉水澗的火依舊沒有停下來,城門口吃緊時因晚回命琉璃宮的人前去支援,自己則與戟一同穿過火海去尋蕭君所說的地方,沿著黃泉水走到盡頭是一座山,水自山澗流出,因晚回一行人沿山澗往上,直到山頂都未發現絲毫不妥之處,更別說山洞了,最終隻得無功而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