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奈何情絲繞 下
娉婷並未在巫木的住處尋到巫木,便徑直去了神殿,進去的時候,巫木正在同人商量些什麽,白翌此時來巫族本就預示著公子將要動手,如今巫木又嚴陣以待,怕是就在今明兩天了,白翌一定要在一切開始之前離開巫溪!
巫木見了娉婷臉色微變,遣散眾人,站在原地看著她越來越近,直到觸手可及,他知道她來做什麽,他本就沒想瞞她,之前他隻想將白翌握在手上用來對付白梵,可如今……無論如何,白翌必須死!還要讓娉婷清楚明白的知道白翌的死!
“將白翌交出來。”這句話平靜得娉婷自己都有些不可思議,那些極易出現在她身上的慌亂,緊張在這一刻通通消失,走進神殿大門的前一刻她的心還在顫抖,如今隻剩了平靜和堅定。
“若我不交呢?”
有匕首抵在巫木的脖子上,似乎隻要他說“不交”二字,娉婷便會毫不留情的殺了他,可他還是察覺到了她的害怕,她的手在顫抖,殺人這種事她做不來。
巫木滿目憐惜,為何要如此為難自己呢?嗬!白梵命你打探消息怕也是見你如此無害,讓任何人都狠不下心來吧。
“我不想再說第二遍!”
娉婷握著匕首的手又緊了幾分,有血滲出來,可巫木還是那樣看著她,默不作聲,隻慢慢的有了絲笑意。“你殺不了我”
什麽?娉婷瞪大了雙眼,身子顫抖起來。
“娉婷,你生來就該無慮的活著,殺人這種事你做不來。
”巫木的話像一桶冰水,將娉婷從頭到尾淋了個遍,凍得她嘴唇發紫,巫木說的沒錯,她殺不了人,明明一而再再而三告誡自己是為了救白翌也不行,為何她如此懦弱如此無用!
巫木輕輕握上娉婷的手,將匕首移開,“娉婷……唔……”
有血自巫木胸口暈開,巫木眼中透著些不可思議,往前走了一步。
“不要動!”娉婷臉色蒼白,牙齒在打顫,溫熱的血滴在她白皙的指尖,烙得她生疼,“我真的會殺了你!放了白翌……放了白翌好不好?”
她抑製不住哭起來,一雙眼睛沒有半點光亮,看著巫木,央求著。
巫木大笑幾聲,握著娉婷的手緊了緊,像是要捏碎她的骨頭。好半天巫木才收了笑,拔出匕首,也不去管那尚在流血的傷口,用滿是血的手握住娉婷的肩,“都說巫族的人冷血無情,沒有心,依我看,你才沒有心。”
娉婷顫抖著後退,滿臉惶恐不安,她隻是想要救出白翌而已,不是非要殺巫木的。
“威脅我,救出白翌,然後殺了我,和他雙宿雙棲是嗎?”
“不是的……不是的……”娉婷瘋狂搖頭,她真的隻是想要救出白翌,沒想過要殺他啊!
巫木捏住娉婷的下顎,逼著她看他的眼睛,“你以為你還能和白翌在一起嗎?”
巫木輕笑一聲,盯著娉婷那雙驚恐的眸子繼續道:“一夜纏綿,身子疲累,我讓你好生休息,你卻在房裏和白翌私會?”
娉婷目眥盡裂,他是……什麽意思?一夜……纏綿?
“怎麽,你不會以為昨晚的一切都是一場春夢吧?”成功見到娉婷臉上再無半點血色,眸中灰暗一片,巫木眼底閃過一絲憂傷和不忍,放開娉婷,別過頭不再去看她。
娉婷跪倒在地上,腦中嗡嗡作響,她昨晚竟和巫木……眼中幹澀一片,流不出半點眼淚,娉婷眨了眨眼,好半天才開口,“放了白翌”
巫木剛剛平靜的心又掀起驚濤駭浪,就算知道了一切也要求他放了白翌嗎?還真是鍾情呢。
“你可真是信任他對你的愛。”
娉婷垂著頭,仿若雕塑,信任?她從未懷疑過白翌對她的心,盡管從未有愛字出口,可如今……巫木竟以為她要他放了白翌是為了和白翌在一起嗎?不可能了,再也……不可能了。她如今還有什麽資格和他在一起?
“娉婷”巫木蹲下在娉婷麵前,眸中再無溫度,“你忘了昨晚你對我說的話了嗎?琉璃宮往東八百米處……距噬血河六七丈之地……”
“娉婷,你還記得回淩雲的路嗎?大哥讓我告訴你,事情辦完後先回淩雲。”
“記得”
“那你說說看”
“琉璃宮往東八百米處,約莫距噬血河六七丈之地,老梧桐左邊七步之處的山洞。”那些話如同魔音,一遍遍攻擊娉婷的神經,她竟然暴露了淩雲國最大的秘密!她竟然成了叛徒!
神殿裏昏暗一片,那把匕首泛著綠光,娉婷仿佛見到了希望,撿起匕首往自己的胸口捅去,力道之大速度之快讓巫木來不及阻止,隻得一手握住刀刃,“你瘋了?”
娉婷不出聲,隻鬆開了匕首。
巫木鬆了口氣,正要開口卻見有血自娉婷嘴角溢出來,“鬆開!”巫木大驚失色,趕忙去掰娉婷的嘴,卻並無作用。因為失言,她就要咬舌自盡嗎?
“我放了他!隻要你活著,我就放了白翌。”
娉婷依舊滿臉木然,沒有一絲波動,卻鬆了口,“我要……看著他走出巫溪的大門。”
巫木將娉婷帶到了巫溪最高的鍾樓上,在那裏,娉婷看著白翌離她越來越遠,越來越遠,直到她再也看不見。
“巫木使”有人在巫木耳邊說了些什麽,巫木的臉沉了幾分,示意那人看著些娉婷,自己往樓下奔去。
遠天的最後一絲陽光也褪去,隻剩了大片的火燒雲,像被鮮血染紅一樣。
娉婷眯著眼,仿佛看見哥哥囑咐她要聽從公子吩咐時的樣子,仿佛看見白翌說好想她時的樣子,仿佛看見……她沒來巫溪之前的樣子。
婷婷大笑起來,笑得眼淚都飛出來,她對不起白翌,對不起公子,對不起淩雲國,可笑獨獨對得起她自己,如今,便用她這條命,這具肮髒的身軀贖一世罪孽吧。
從鼓樓跳下的那一刻娉婷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輕鬆,好像回到了小時候,隻與哥哥生活在小小木屋,每天看雲卷雲舒,聽哥哥念草藥名。多美的日子啊,隻是那時候沒有白翌。
巫木見巫金渾身是血倒在牆邊就知道此次行動敗了,白梵……終究比他多算了一步。
“去黃泉水澗”巫木抓住巫金的手臂,正要將他拉起來,卻聽得鼓樓上有人大叫,“你做什麽!”
“你等等”
巫木閃身至鼓樓前卻見娉婷仿若斷線紙鳶自空中落下來,那麽無力,她終究還是要尋死,要在騙他放走白翌以後尋死。
娉婷的身子仿佛一道烏雲壓在巫木頭頂上,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巫木終是騰空而起,接住娉婷,她的命自那晚便是他的了,她又有什麽資格決定自己的生死?
娉婷察覺有人接住了自己,也不掙紮,她知道是巫木,但她此刻隻想靜靜躺一會兒,一會兒就好。
巫木也不戳穿娉婷,就那麽抱著她,喚來那看守娉婷之人,難得未曾責罰他,隻讓那人背了巫金跟隨自己去黃泉水澗。
“你可知自己差點闖了大禍!”
白淵一把拉過失魂落魄的白翌低聲嗬斥,見白翌一言不發也不再訓他,隻拉著他往樺鎮去。
“大哥來了,今晚行動,娉婷會沒事的。”
“我見到她了”
白淵步子稍頓,隻輕輕“嗯”了一聲,自白翌去巫溪時他便猜到了結果。
“二哥”白翌停下了步子,好半天才低聲道:“我們會成功的吧。”
見他這幅模樣,白淵眼中閃過一絲憂色,過了好半天才拍了拍他的肩,堅定道:“會的,你要相信大哥,相信倚樓聽風。”
白翌那張沮喪的臉終於有了絲鬆動,重重點頭,又垂下眼簾,再不開口。他相信大哥,相信巫族會覆滅,可他卻有種感覺,自巫溪走出來時便有種感覺,他再也見不到娉婷了,再也見不到了。
巫木小心翼翼將娉婷放在一旁的石台上,想了想又用了三分力道點了娉婷的睡穴,按說此時她身子虛弱不能點穴,但此處太過重要,隻能先委屈她了。
安頓好娉婷巫木又讓那人將巫金放在地上,讓他回去,待那人快出洞口時又叫住他,起身走至他身後掐上他的脖子,清脆的骨頭碎裂聲驚的娉婷打了個冷顫,她迅速平定情緒,一動不動躺在石台上,如同木偶。
“沒必要殺了他的。”巫金低咳幾聲,擦了擦嘴角的血漬。
“很快你就會明白。”巫木扶起巫金,往山洞中的一條密道走去。
直到聽不見腳步聲娉婷才睜開眼,下了石台,迅速進了巫木走的那條密道。好在密道裏並不複雜,隻有一條道,未免被發現娉婷跟的很遠,先前守住那穴道耗費她大半功力,幸好巫木隻用了三分力道,否則此刻無論如何小心都無法隱匿氣息了。
約莫過了半刻鍾,密道才到了盡頭,有了上次的教訓娉婷不敢貿然進去,隻貼著石壁等待巫木與巫金說話。未曾想過了許久二人也沒有動靜,隻隱有水聲傳來,這水聲同上次的水滴聲不同,極大極響,仿佛石室內有一瀑布。
又過了片刻,娉婷方才閃身進去,未見巫木與巫金二人的身影,但娉婷仿佛被釘在原地,動彈不得,石室內側確有一瀑布!那水看不見源頭,自石壁裏麵滲出來一樣,沿著石壁向下,流入一個巨大的水池,水池中央有一水車,水車與幾根大竹筒相連,不知通往何處。
娉婷往水池邊靠了靠,並不取碰那水,若她所料不錯這便是黃泉水!娉婷盯著頭頂的竹筒瞧了片刻,提起步子往竹筒通向的地方走去。這次並未走多久便到了盡頭。
那是一個小石室,石室中亦有一水池,不同的是那水池冒著熱氣,好像是一個溫泉。
娉婷剛想過去卻聽得巫金的聲音,“你說什麽?那東西竟隻剩了這麽點兒?”
“自青衣走後,便沒什麽進展了,他那個弟子怕也沒什麽真功夫,幾月來一滴藥也沒煉出來。”
娉婷麵無表情,隻靠在牆上等待下文,藥麽?看來此處才是她要找的地方呢。
“那你還敢與白梵等人正麵交鋒!瘋了麽!”
巫金這句訓斥後沉靜了許久,娉婷等的有些不耐煩,就著霧氣走近了些,“不交鋒又如何?等巫老回來繼續那樣的生活嗎?或者……等到藥都用完了,和整個巫族一起死?嗬!左右都是死,不如痛快些,在死之前揚眉吐氣一番,起碼……拉幾個墊背的給巫族陪葬。”
娉婷微愣,墊背嗎?一場大戰隻是想要一起死嗎?
霧氣漸淡,娉婷退出了石室,想了想用身上的小瓶裝了一瓶池子裏的水,回到石台重新躺下。
巫金閉眼小憩片刻,方才道:“將它留著吧,就剩了這麽些,沒到最後一刻何言生死?若是活下來,它能……”
未等他說完巫木便一把捏住他的下顎將一瓶無色之物灌了下去,巫金被嗆得連連咳嗽,他身上的傷卻以肉眼不可見的速度飛快愈合,過了片刻竟是一點傷疤都未留下。
巫金大口喘氣,好半天才吼道:“你瘋了!那是一瓶!夠十多個人使用了!”
巫木隻是笑著,並不答話,待巫金在水中泡了約莫半個時辰才讓他拿起一竹筒出了石室,抱起石台上的娉婷回了神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