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相逢不語
夜，一片沉寂。
錦瑟殿。
偶爾，有鷹擊長空的聲音，一聲接著一聲傳響過來。聽得雲影一陣陣的心寒，這樣的叫聲，分明透著一絲的清寒。
雲影輕輕的走至錦瑟殿的窗沿邊，望著盤旋在天空中的鷹兒，不禁走出錦瑟殿，在苑中摘了一片葉子，放在嘴邊，隨意的吹了幾下，頓時就流動出了一種極其清雅隨和的樂曲，在暗夜中瑟瑟響動，顯得格外清幽雅寂。
片刻間，竟然有兩隻鷹，徑直的向著雲影飛來，它們好像一點也不畏懼雲影的樣子，徑直的向著雲影飛來，停留在雲影的麵前，過了片刻間，又重飛於九天之上。
“怎麽，你會訓鷹？”瞥見這一幕，雲薇也是很好奇，望著雲影的目光中，浮出了幾絲崇拜的神色。
“鷹是很有人性的動物，雖然平時比較殘暴，但是，隻要你用心去馴養它，它也臣服的。”雲影記得，小時候，母親曾經帶著她去過草原，她見過那裏的雄鷹，展翅飛翔於九重天之上，心生佩服，後來，一個很偶然的機會，就學會了訓鷹。
苗族也有鷹。雲影呆在苗族的時候，也學會了一點訓鷹的本事。沒想到今日，看到天上的雄鷹，倒是又勾起了不少的回憶，一時閑著無聊，幹脆就試試了，沒想到，到底是沒有忘記呢。
“太好了。”雲薇瞥一眼四下無人，忽然走進雲影的身邊，在她的耳畔輕輕的呢喃了幾句，雲影的臉色頓時就變了下來。
“雲薇，你真的準備好了麽？你可是，不怕？”仿佛沒有料到雲薇會這麽說，雲影臉上剛開始從容的神色，也已經是無影無蹤了。雲薇，你知道麽？那裏邊的凶險，怎麽會是隻能用想象就能領略的到呢？
“放心，我知道。”雲薇似乎是胸有成竹的樣子，拍一拍胸脯，取來一個小袋子，緊緊的攥在了手中。雲影，你放心，若不是有了準備的話，我怎麽敢讓我們輕易的就去冒這個險呢？你該知道的，我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情，這是蕭雨教我的。
因為，沒有把握，根本就是在做無謂的犧牲，除非道有一定的能力把這件事情坐好，否則，希望越大，失望也大，剩下的，隻是一連串長長，長長的痛恨。
“好的，既然你都決定了，那麽我也舍命陪女子好了。”雲影望向雲薇，堅定的點了點頭，“你在，我就在。”
“好個你在我就在，相信我的，雲兒，我會幫助你找到杏兒的。”雲薇望了一眼錦瑟殿外，道：“這會兒，宮裏應該是守衛最鬆的時候，怎麽樣，敢不敢跟我去走一遭？”
“嗯。”雲影堅定的點了點頭。
不知道過了多久，雲薇才收拾了東西，拉著雲影一起悄悄的溜出了錦瑟殿外，隻見，暗夜，彤雲密布，怕是要下雨了。
接著，一道閃電接著一道閃電，在寂寥的空中，升起了華麗的舞蹈。
想起那次穆淩亦陪著自己去看梅妃樓閣的時候，那一幕，猶如一道傷痕，久久的刻在心中，遲遲不曾抹去。
如同什麽東西，緊緊的嵌入在了心中，每每回憶起來，總是那麽的難忘。
“你在想什麽呢？”雲薇看到沉思中的雲影，不由的也是一陣猜疑。
“我想，今晚我們可能會遇到大的麻煩了。”雲影一邊輕聲的說著，一邊跟著雲薇的步伐，靜靜悄悄的走路。
臨近梅妃樓閣的時候，雲影忽然用手輕輕的扯了雲薇的衣角，示意她先不要進去。
雲薇會意，就拉著雲影一同藏在了梅妃樓閣外的一處空地旁邊。
閃電再次劃過的時候，梅妃閣樓上竟然又出現了那道黑影。如同鬼魅一般，一閃而過，緊接著出現的，又是一連串如同銀鈴一般的歡笑聲。雲影一時看的有些呆了，就連雲薇一連幾次的叫喚了她好幾聲，她也沒有聽見。
這個暗影，到底是怎麽回事呢？為什麽總會在下雨天的前夕出現？是真的鬧鬼麽？不，雲影不相信，事在人為。
“雲兒，你是不是很驚奇啊？”雲薇卻忽然淡然的笑了，“這個事屬於自然界的正常現象，我們那裏的故宮啊，也有這樣的，是屬於一種反應，跟你說了，你也不懂的，反正就是正常現象就對了。”
“真的，隻是這樣麽？”真的隻是自然現象麽？可是，為什麽那上麵的聲音，竟然那麽的清晰入耳，感覺就像是真人一樣。
“好了，放心吧，不會有事情的。”雲薇倒是一臉的淡然，緩步向著梅妃的閣樓走了過去。
雲影緊跟著雲薇的步伐，輕然的走了過去。
這梅妃的宮殿，仿佛像是一個傳說，又像是一個秘密，那麽吸引人，仿佛指引人們揭開一層層，被雲霧纏繞，如同解不開的前世秘密。
梅妃的閣樓，依舊是上了鎖的。
雲影這次好不容易才把門打開的，就在雲影剛想要推門而入的前夕，雲薇慌忙阻止道：“你親眼見過這裏邊是什麽東西，相信不用我說，你也知道那東西的厲害，所以現在，你先把這個戴在身上。”
雲薇從衣袖中取出兩袋東西，那東西的味道很是奇怪。
“這是什麽東西？”雲影好奇的問道。
“這是雄黃啊，蛇蟲鼠蟻的，最怕這東西了。”雲薇將其中一個小袋子，鄭重其事的交到了雲影的手中。
“這裏邊就是雄黃粉，你等下到裏邊，如果真的有什麽事情的話，就把這個散在身上就好了。”雲薇輕輕的一笑，解釋道。
“啊，這個啊……”雲影看了一眼，那黃色的東西，委實難看，氣味又這麽的怪異，真的是雄黃麽？為什麽自己從來都沒有見過呢？
“對了，雲兒，你去召喚幾隻鷹來，給我們壯壯膽子。”雲薇本來隻是這麽隨口一說的，誰知道，話音剛落。幾隻鷹就盤旋於頭頂了。
“雲薇，你怕麽？”仿佛感覺雲薇放在自己手裏的手，不知道何時已經捏上了一把冷汗，雲影關切的問道。
“不怕。”雲薇拍了拍胸脯，道：“若是怕，我現在早就不來這裏了。”
“嗯，那就好，進去吧。”雲影推開雕花木門的時候，眼前的一切，竟然讓他頗為吃驚，裏麵原本的毒蛇，不知道去向了，隻有一個人，端端正正的坐在裏麵，仿佛是在等著他們來自投羅網似的。
“碧落國最近，不斷的擾我穆雪國邊境，而且，總是能得知我放軍事狀況，並且先下手為強，我方傷亡慘重，朕懷疑這裏邊有什麽奸細，這才讓杏兒就呆在這裏的，等著奸細自投羅網，可是，朕怎麽也沒想到，會是你們兩個人。”燈火隱約可見，映出那人明黃色的衣衫，衣服雍容華貴的美，氣勢逼人。
“你該知道，我並不是這裏的人，所以，我並不會是什麽奸細。”雲薇這才突然明白了。原來穆淩亦分明就是話中有話。
“你是說，杏兒是奸細？”頓了頓，雲薇再次說道，“杏兒是碧落國派來的奸細，所以碧落國再次派來的奸細，一定會跟杏兒有接觸？你故意讓人散布謠言，製造這麽一方可怕的宮殿，為了就是等今天？因為碧落國重要，所以奸細們就是冒著生命危險，也會來這裏解救自己的同伴？你的到時候，便可以來個神不知鬼不覺的將奸細殺害在這裏麵，對外宣稱，這人是來到這閣樓才身亡的，這閣樓本來就被你裝扮的這麽恐怖，相信也不會有人懷疑，趕來這裏查案。”雲薇緩緩的歎了一口氣，道：“看來，真是個一石二鳥之計。”
“杏兒本來就是朕身邊的人，她自然會幫朕。”穆淩亦點了頭，他是在是沒有想到，原來眼前這個看似什麽都不知道的丫鬟，竟然是什麽都知道。
“我說了，我不可能是奸細，我隻是因為很好奇這個地方，所以才過來看看的。”雲薇不屑一顧的說道：“若是你不相信我，盡管來殺了我好了。”
“你不是，那麽，她呢？她是誰？”穆淩亦望向雲影的眼神，忽然多了一絲的陰狠，“你敢為她保證什麽？”話雖然是這樣說的，但是，穆淩亦卻並不看雲薇，道：“其實，你們都有嫌疑。”
“我怎麽感覺，這樣的眼神，好像在哪裏見過？”話落的片刻間，穆淩亦已經走至雲影的身邊，他伸出手，抬起雲影的下巴，那冰涼的手指的溫度，徑直的傳入雲影的體內。
糟糕，不好！雲影剛想要躲開的時候，卻發現，原來已經來不及了，穆淩亦，一定發現了什麽破綻，看來，這個身份，不日便會自破了。
“大膽，你一個小小的婢女，竟然敢用這麽一張假臉來哄騙朕！”穆淩亦不由分說的就輕易的揭起了雲影臉上的麵皮。
那一張如花似玉的臉上，頓時一片嫣紅彌漫，是一張羅刹般猙獰的麵孔。
“你是，雲兒？”穆淩亦還是認出了她，他懊惱自己不該下手那麽重，竟然硬生生的給她臉上留下了原來本不該有的傷痕。
“雲兒，疼麽？”穆淩亦問她的時候，顯得有些不自然。
雲影隻是搖了搖頭，什麽也沒有說。
她還是第一次學會這麽的沉默，就像是什麽事情是事不關己的樣子。她不在時以前那個她了。
“雲兒。”穆淩亦再次這樣叫她的時候，她也全然裝作什麽都沒有聽見似的，急忙將那塊麵皮，有輕輕的貼在了臉上。
眼紅的血，還是順著麵皮，輕輕的往外流淌。
然而，雲影卻並不覺得痛，隻是一個勁的淺笑，仿佛所有的悲傷，在這一刻，都會化為烏有，剩下的，隻是快樂。
“她現在是不能以真麵目見人的，你該知道，慕容清一直在找她，若是找到了，你猜，後果會怎麽樣？”雲薇知道，穆淩亦看似對這些事情不管不問的，其實暗中早就做好了打算，這一統天下的王者，畢竟也不是白當的。
“你很聰明，是源於看過那本書，還是什麽？”穆淩亦忽然從雲薇手中哪國一方帕子，小心翼翼的為雲影擦拭臉龐，那溫柔體貼，關懷備至的摸樣，竟然是讓雲薇偏偏就生出了那麽幾絲的嫉妒。
“雲兒，對不起。”穆淩亦也知道，雲影為了不被外人看出來，而是選好了最好的麵皮，這樣的麵皮，分明就有毒，因為和皮膚粘連很緊，一般若是人不用手仔細觸摸的話，是感覺不到的。
但是，這種麵皮上，卻有一種毒藥，用的麵皮時間越長，毒就會越深。
“雲兒，我不想看你這麽痛苦的樣子。”在雲影麵前，穆淩亦從來都是放下架子，溫和的對待她的。
雲影依舊隻是搖頭。
她該說什麽呢？說沒事麽？那麽，眼紅的血滴都擺在眼前，若是沒事，哪裏來的這般殷紅的血滴，但是，若說有事，該發生的事情，已經發生了，不是麽？無濟於事？
本來以為，自己回來的時候，會有很多話跟他說的，但是怎麽也沒有預料到，會是在這樣的境況下相遇。事事不能稱心如意。
其實，這點傷，算的了什麽呢？比起蕭雨給的傷害，根本算不了什麽。雲影忽然擺擺手，推開了穆淩亦。
穆淩亦看到雲影一直都在拒絕，心中也揚起一絲難以言喻的愧疚。
“雲兒，對不起、”穆淩亦這樣說的時候，心微微的疼著。
“怎麽，我不出現這幾天，你們不禁把我的雲兒上傷害成這個樣子，還把她藏在這裏，受盡委屈麽？我說，我怎麽找不到他呢！”恍惚中，是誰在說話。
雲影回頭，忽然迎上慕容清一雙淩厲的眸子。
縱使是有千萬的話，也化成了須有。
真的是慕容清麽？可是，為什麽，卻又不像？
“慕容清，看來朕真是養了這樣一群飯桶，竟然就讓你這麽明目張膽的來到這裏！”穆淩亦忽然拔劍，衝了上去，準備誓死一戰的時候，忽然感覺到四周升起了一白眼，煙霧彌漫，什麽都看不見。
雲影忽然感覺到自己被什麽東西抱住，緊接著就飛到了九霄雲外。
“該死！”等到煙霧消散的時候，穆淩亦這才發現自己身邊的雲影，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不見了。
該死的，看來是有備而來的！穆淩亦不禁在心裏暗自的罵道。
“遭了，這下該怎麽辦？”就連向來沉著冷靜的雲薇，一時間，也是陣容大亂。
“接下來，就隻能看看他們想怎麽辦了。”穆淩亦憤恨的說道。
這樣的雷雨夜，仿佛是故意拖延時間似的，遲遲不肯放明。彼時，天早該微微亮了，卻依舊是一片透徹的黑。
閣樓中的燈火，閃爍個不停麽，一如雲影跳動的心。
銅鏡前，雲影小心翼翼的揭下麵皮的時候，早已經有了丫鬟，為她認真的打了一盆水，讓雲影清洗一下傷口，雲影將毛巾打濕，在臉上輕輕的敷了下，血跡就完全的退幹了。她不在貼麵皮了，而是坐在銅鏡前，一遍又一遍的梳起了自己的三千青絲。
“怎麽，你有什麽心事麽？”聽聞身後有人這樣說話的時候，雲影趕忙起身，那一聲“少主”還哽咽在咽喉中，未曾來得及說出口的時候，來人倒是先開口笑了。
隨即，來人也揭下臉上的麵皮。露出一張俊秀的臉。
雲影早該猜到了，這人，到底還是穆天光。
“雲兒，我接你回來了，你開心麽？”聽聞穆天光這樣問道，雲影心中，頓時百感交集。
她該怎麽說呢？是衝上去，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訴說這些日子的思念，還是未語淚先流，訴說這些日子過的悲哀呢？
事情已經發生了，即便是再後悔，又能怎麽樣呢？
原本以為，再次重逢的時候，她一定會哭倒在穆天光的懷中，訴說過去的種種悲哀，但是，知道這一切真正發生的時候，雲影這才驚奇的發現，原來，自己並沒有想象中的那般脆弱，反而要堅強了甚多。
因為認識了蕭雨，那樣霸道的人，那樣悲慘的生活，不允許她就那麽脆弱。
她應該試著學會堅強，不是麽？
“雲兒，你怎麽不說話？”穆天光詫異雲影為什麽不開口，是不是受了什麽委屈？還是，這些日子受的傷害，一言難盡？
該說些什麽好呢？雲影低頭的時候，卻突然發現，眼淚不知道什麽時候，無聲的散落了一地。該，說些什麽才好？千言萬語，終究抵不過一次相見。不如就這樣的沉默，抑或是深情的凝望，讓彼此都知道，彼此那一份難解難分的情意。
“雲兒，你怎麽了？”正在穆天光準備說下一句的時候，門外忽然傳來的通報。
“王爺，皇上要召見你。”
皇上，這麽晚了，穆淩亦究竟是為了什麽事情呢？
“你，等我回來。”話落，穆天光就匆忙走出了閣樓外。
彼時，天空正淅淅瀝瀝的下著雨，路過長廊的時候，穆天光忽然發現，一朵芙蓉，正悄悄的盛開在暗夜中。
嗬，相逢不語，一朵芙蓉著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