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案(二)
“相爺真是一代曠世宰輔,連身邊的書童都這般神思敏捷。 ”那胖胖的大人默然半天,突然蹦出來這句。我隻覺得他誇得莫名其妙,這本就是人們能夠一眼看到問題。那冷風嗖嗖的不停吹過來,覆在裸露的肌膚上刺起堆堆雞皮疙瘩,我不由得打了個噴嚏。那大人沉思了半天,才後知後覺,趕緊弓著身子請我們進去。
大理寺卿周康周大人,看著的確胖胖的有些油膩,但大理寺過得日子可說得上清苦,大理寺偏廳裏麵六張舊椅,搜搜撿撿才整出的一個火盆,有缺口的素瓷碗,還有那苦味濃重的清茶。見我蹲在火盆那兒直直接接的取暖,魏淩霜也沒說啥,倒是周康大人連連道歉,看著我這般,歉疚的不成樣子。
“王德全暴富之後並沒有放棄賣肉,這足以說明了,他發家致富因於本業,而且聽說了他買房時用的多是金錠。”
那個捕快剛放下碗就吐了一句話。
“暴發戶發家之後都急於擺脫自己以前狼狽的身份,他倒是不一樣。”
“但是,年前的屠戶真的這麽賺錢嗎?”我終於覺得身子暖多了,離了那火盆重新加入了討論,看了看手中那缺口的素瓷碗實在想不通,一個接觸髒雜活兒的商販會比得官居三品的大理寺卿過得滋潤。
“他殺豬賣肉也不是兩三年了,若是賺錢,早就發達了,”許捕快接話,隨後沉思著摸著他無須的下巴,“可周圍鄰裏也說,那店裏王德全去的也少,倒是那妻子多去,賣的多是整肉整排,下水也不賤出,難不成是靠著那些下水碎肉發的家?”
“許捕快連這點都調查到了嗎?”周康麵露驚色,隨後又自愧不如起來。
許周不大好意思的摸了摸頭:“窮苦人家買不起精肉,便隻能買買下水了,這稍微一問他們便全說了。 ”
“嗯,可這王德全賣不賣下水,跟他的死有什麽關係嗎?”周康裝模作樣的點了點頭,但不過兩秒又愁眉苦臉起來,他將目光轉向魏淩霜,仿佛看救星似的看著他,就差殷殷上去抱住他的膝蓋,“相爺,您可有什麽頭緒?”
“飼料。”魏淩霜低喃一聲。
“什麽?”周康沒聽清,再問了一遍。
豬的飼料有問題?
魏淩霜卻沒有再說,他抬起一直垂著的眉眼,那眸子裏的凝重轉瞬即逝,可我沒有看錯,我確認他那刻的色變,說之色變,也有幾分已經了悟的淡然,公事方麵,他素來是個泰山崩前麵不改色的人,這番如此,讓人不禁有些好奇他為何如此。他那句飼料,周康沒有聽清,離他較近的許周和我卻是聽明白了。
那一刹那,我腦子裏有什麽點線穿針的鮮明起來,
飼料,以下水和碎肉作為飼料,可什麽物種會以血肉為飼料而食呢?……
“烏皮魚。”
許周抱臂,臉上亦有錚錚霜色,他不知何時將他的佩刀抓在了手上,那抓刀的手握的十分緊,竟然關節處有些微微泛白。剛才那句話便是他說得。我突然毛骨悚然,心裏大駭,殺人解屍,已殘忍至極,竟還有人蓄意飼養烏皮魚作為清除餘骸的手段,蘇駙馬到底是得罪了那路人,或者又是做了如何讓人痛心疾首的事,遭到這般報複。京都中有這般居心叵測,心思可怖的毒瘤,讓人不禁不寒而栗。
“什麽,你們在說什麽?”周康茫然四顧,手足無措起來,他扭頭看看魏淩霜,又轉頭看看許周,不明白這兩人說著他聽不懂的話是如何做到共識及交流的。
但魏淩霜和許捕快明顯不願意給他解釋,他對不上那二人的視線,將求助的目光拋到我這裏來,我趕緊垂下頭,一派恭敬乖良。
“昭元公主近日可來?”
“並未,大理寺已在公主府外布下暗線,這些日子昭元公主一直閉門不出。”
“都沒有來看駙馬一眼嗎?”我忍不住問。
“是的。”
“於理不合。”我斬釘截鐵,隨後看向魏淩霜見他微微點頭示意,才接著往下說,“公主為人,行事風格,京都之人有目共睹,有著那樣灼灼光華的女子,丈夫肢解枉死,她怎麽不會衝入大理寺或京兆尹,利用自己的身份和地位,相助查案?反而現在鎖門不出,一般的閨秀可以說是傷心成疾,可她是八歲彎弓射鷹,十四歲以口才擊退西域外使的昭元。”
“這定當是心虛之舉,莫不是公主殿下就是……”
我瞪了那周康一眼,確定了這人的確是人頭豬腦。
“這位小公子說的的確不錯。”許周點頭,表示讚同,“公主心高氣傲,但也磊落光明,不會這麽陰損害人。這位小公子倒是心思頗為細膩,十分了解女人。”說罷,他的手便落在我的肩膀上,重重的拍了幾下。
“周大人,放心,這案子很快便能破了。”
魏淩霜站起來,身子在燈火下攏出一片陰影,他拽過在許周掌下皺眉的我,向周康告別後,便走出了這冷冷清清的大理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