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正是花開的好時節,棠園裏馨香馥鬱,讓人暖融融的,我到時,小梅正抱著女兒坐在樹下,臉上帶著慈愛滿足的笑容,讓人不忍打破這份寧靜。
小婢上前稟報,她抬頭向我看來,先是一愣,隨即漾開一個溫暖的笑容:“子清姐姐。”
我整整思緒,也報以一笑:“我來看看小公主。”
“子清姐姐,我早知道你會來的。”她萬事洞察般笑望著我。
她的眼神並無責怪,依舊溫和,絲絲暖流纏繞在她周身。
我動容道:“你願意幫我麽?”
她搖搖頭,緩緩站起身來。我不由得一急,抓住了她的手臂。
“姐姐對靖王當真是情意深重……”她莞爾,“不是我幫你,而是你幫我才對。”
我一時不懂,她又道:“皇上心憂,我也不會快樂……他就在這裏,在書房……”
我恍然,眼眶一熱,向她重重一禮,轉身向棠園的書房跑去。
飛快地跑到門口,我急急停下腳步,拍拍心口,深呼吸了幾次。門是虛掩著的,也不知怎地,竟沒想過敲門問安,我直接開門走了進去。
“朕說了不許打擾,難道是華萱醒了?”他站在書案後,正彎著腰在寫些什麽。
從我這裏看過去,隻能見著他的側麵。那明晰的輪廓仿佛又是兩年前玉蘭樹下的太子。
我鬼使神差地說了句:“是我。”
手上一頓,他卻並未起身,過了良久,才擱下了筆向我看來。
“放過我們,好不好?”我看著他,目光中有些許哀求。
他忽然一笑,有些自嘲:“真還是不是一國之君?為什麽你們總是這樣?”
“一國之君當做的不是索取,而是給予。”我鼓起了勇氣,在他麵前,隻有克服了懼怕,才有談的資格。
“朕一直在給予,一直在放棄……”他繞過書案,向我走來,出奇的並沒有生氣,“從我成為太子的那一刻,我就失去了取得所愛的機會。”
我並不回避地與他對視:“這是你帝王的宿命,你不能改變,但你可以改變自己的心態啊。看看你的周圍,多少人敬你愛你,多少人在為你盡忠守義……難道你隻執著於不屬於自己的東西麽?”
“我起初以為你可以是個例外,可你終究不是。”他第一次毫不掩藏地說出了自己的心意,“從你哭泣著從武陵樓跑出去的時候,我就知道了。”
“那成軒呢?他是你的兄弟,你不愛他嗎?你怎麽忍心……”我眼神中想必已是哀怨。
“李翔不也是我的兄弟?”他突然拔高了聲音,眼中流露出掙紮般的憤怒與傷痛。
我亦提高了聲音:“可成軒從未動過這般心思!”
“從前沒有,難保日後不會沒有。”他的語氣瞬間又轉為平淡,透出一股令人心寒的冷漠。
我心裏冷笑幾聲,霎時隻覺感慨頗深,這帝位如此迷人心智,無數人趨之若鶩,卻也並非沒有明白人。似李翔那般爭權奪利者或許好之,但在我的周圍,卻是一群重情義甚於性命的人,在我們眼中,這高位,隻有苦。
他或許是看出了我心中所想,走到我近前,“有句話你說得對,我無法選擇……當初朕若不登基為帝便隻有死路一條。可朕這般費盡了心力得到的東西,卻是你們最瞧不上的?”
我並非看不出他的苦與掙紮,我之所以一直沒有放棄求他,就是因為願意相信,我當初所識的太子如今並沒有消失。他挑得起家國的重任,也放得下心中的執念。他本是善良之人,不會如史上暴君般對我們苦苦相逼。
隻是,不知我的相信是對是錯……
我無法應答他的反問,垂目下跪,行了大禮:“但求皇上為仁聖之君,澤被萬民,也顧惜臣妾這小小一家隻願安享和樂,賜福天倫。”
良久,他沒有再說話,想來也是無話再與我可說。
他緩緩走遠些,半晌,輕歎了一口氣:“我早便知道……你們……”
我仍低伏著頭顱,保持著謙恭的姿態,等待著他的下半句話。
“罷了!”他突然似有些惱了,也似有些倦了,“帶上它回去吧!”
一件物事飛過來落在我的麵前,定睛瞧去,隻見是一隻同心結。赤色的絲線已經發暗,年歲必不小了,陳舊的痕跡像是被人常常撫摸,擺穗散在地上,有些淩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