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營

  意料之中，自那夜以後，我再未見過銀珠，也未見過她那“送藥”的父親。我依然沉默著，並不提及，成軒見我如此，便也閉口不談。 他的身子最近恢複得很好，我看在眼裏，心裏又是欣喜又是酸痛。 “在想什麽呢？”他的聲音從耳邊傳來。 我回了神，朝他搖搖頭，哂然一笑：“沒什麽。” 此時，我正與他在半山腰較平緩的一片草地上慢慢散著步。 雖仍綠，草尖卻已有些枯跡。 “也不知我這腿，日後還能否再上戰場？”他忽而感歎。 我停下步子，抬頭望向他，看到他嚴重浮動著些許落寞。 他並非好戰之人，可那沙場確實揮灑胸臆的一方熱土。若再去不得，他的豪情豈非隻能困於筆墨？ 我握住他的手，故意笑道：“我巴不得你去不成，好在家中陪我呢！” 他微訝，怔忡間我卻不由得換上了憂色，聲音也低了下來：“若要我再曆一次與你如此分離，倒不如現在就棄了這條命去……” “瞎說！”他忙打斷我的話，一手反握我手，一手撫上我的臉頰，“你不管兒子了不成？” 我微微一笑，“我錯了……” 他的眼波也逐漸溫柔，手上輕輕一帶，我已偎進他的懷中，口中不覺逸出一聲愜意的低歎。 他擁著我的手臂緊了緊，我能清晰地聽到他的心跳、他的呼吸…… 良久，我抬頭，眼望他的雙目，說道：“我們回家吧…” 大裕兵馬勢如破竹，加上隨後增援的八萬人馬，一口氣攻到了齊國都城之外。 齊國兵力本不如我方，泰半仰仗戎狄的兩廂夾攻，現今失了借助，屢戰屢敗。 但畢竟，這是一個國家，若是以舉國之力反擊，那勢必會兩敗俱傷，因此身為主帥的大哥與敵將約定暫時罷鬥。 幾日後，京城欽差到來，接了齊國降表。齊國派出使節，並答應交出一位皇子作為質子，並派宗室之女前來和親。齊國使節團將與凱旋大軍一同進入大裕。 這場戰爭，足足打了一年半。 待得一切辦妥，我二人準備前往軍營時，已是我朝班師之日。 遙遙的，隻見無數營帳聚集在一起，周圍一隊隊兵士正在巡邏，並不因勝利而有絲毫懈怠之色。旌旗招展，蔽空遮日，蔚為壯觀。 徐、華三人與我們一同步行來到營前，尚未來得及說明什麽，一個守衛已認出了成軒，驚駭地低呼了一聲，忙後退幾步戒備地看著我們。 成軒朝他一笑，“別怕，我不是鬼，你快進去通報楊將軍，就說我活著回來了。” 那人愣了半晌，怔怔不敢言語，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臉上漸漸顯出無比激動的神色，練練應道：“是，是！”轉身奔進轅門，大叫：“靖王沒死！靖王回來了！靖王沒死！他回來了——” 一石激起千層浪，軍中頓時湧起一陣騷動，許多在營帳裏的士兵都跑出來，擁到轅門，有的吃驚、有的害怕、有的興奮……一時哄鬧之聲大作。 我轉頭看向我的丈夫，心中驀地騰起一股強烈的自豪感。 “四哥——四哥！”人群中陡然傳來李綬的聲音，隻見他擠開眾人，飛也似地衝了出來。 我本擬會看到兩人激動地擁抱，卻不想李綬甫一近身，忽然重重一拳搗在了成軒的臉上，大罵：“你個忘恩負義的混小子！沒死怎麽不早些回來？！” 我吃了一驚，卻見成軒跳起來，“砰”地一聲結結實實地打還了李綬一拳。 兩人隨即哈哈大笑，摟抱在一起。 我起初還擔心他對李綬的印象不夠深，直到現在，方才放下一顆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