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我正坐在窗邊，出神地望著天上的月亮。明天就是九月十六了，去年的十六，我坐上了花轎，那時，我還不知道自己的夫婿是誰。而今，我們的孩子都已出世一個多月了。
我低頭癡笑，曾經多麽堅決的拒絕，在成親後不到兩個月便土崩瓦解。其實，最初在浣紗亭拒絕他時，心中是有一絲失落的吧……
我從第一次見到他時就對他欽佩不已，隻是那時我的心太緊，什麽都進不去。可，也正是那時，我才開始不那麽謹慎，慢慢把排斥收斂，重新在困境中覓得了一絲快樂。
“唉……”我低歎一聲，那盞寫滿了字的宮燈浮現在眼前。
心，自那時起就變了吧……
我從不曾仔細想過這些，一直以為是贏州的事讓我徹底接受，現在看來，贏州……不過是我心中的一個借口罷了。借著它，我才說服自己正視自己的心……
“嗬嗬……”我竟不由得輕笑出聲，“如果讓他知道這些，是高興地合不攏嘴，還是埋怨我不早點發現呢？”
“你在想他？”溫和的聲音驟然響起。
我一驚回身，撞上他的眼波。
“皇……”我剛一張嘴，就被他揮手製止了。
他沒有穿明黃的衣服，而是穿著我第一次在鳳儀宮見到他時的那件墨綠長袍，腰間束著寬大的金色緞帶。身上有著濃烈的……酒氣……
半晌，我才低聲道：“這麽晚了，皇上還來流景苑……”
他看了看我，輕聲道：“沒有別人知道。”
又是一陣沉寂，我不知該說什麽，隻是低垂了眼簾站在一旁。
“朕聽皇後說，你明天就要回去了？”他的聲音淡淡的，聽不出任何情緒。
“回皇上，臣妾已在宮中待了太久，是該回去了，打算明天一早就走。”我謙恭地說道。
他眼中現出一絲黯然，忽而自嘲般一笑：“你對我，一向如此拘謹……”
我不敢抬頭，有些茫然地看著地麵。
他的目光卻轉向了窗外的夜空。
良久，並無言語……
我的心“撲撲”跳著，又是惶恐、又是尷尬。
“子清。”他突然叫出我的名字，向前跨出兩步。
我驚恐地後退，屈膝跪在地上，伏首道：“皇上，請不要這樣稱呼臣妾。”
“臣妾……”他臉上浮現一抹苦澀。
他伸手入懷，取出一封信來，又是自嘲地笑了笑：“我曾有那麽一瞬，希望它真的是出於你手，希望齊後那句話是真……”
那是，齊後的信吧……
他忽然將手中的信伸向燭火，火焰快速滋長，吞噬那大片的墨跡，終於化作黑絮，隨風飄到窗外。
“她想讓你難產而亡，圓了這計策，可你挺下來了……”
我眼底泛起一抹溫柔，那可是，我和成軒的第一個孩子……
他看到了這抹溫柔，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猛地伸手抓住我的右肩，啞聲問道：“如果不是父皇早已打定主意將你嫁給成軒，你會不會選擇我？”
我痛苦地低呼，驚駭莫名地望著那雙期待而又害怕的眼睛。
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麽，急忙推開我，踉蹌著後退幾步，閉上眼睛，背過了身去。
我無力地靠在窗邊，既驚且懼地看著這個男人。
秋蟬停止了鳴叫，四四圍寂靜得嚇人。
良久，他輕歎一口氣，轉過身來，緩緩睜開眼睛，恢複了昔日的樣子。
“靖王妃……”他唇邊重新浮起一抹溫和的微笑，“朕想在你們回去之前再看看拂雲，那孩子真是惹人憐愛。
我立即領會了他的意思，強定下心神：“真不湊巧，他已睡下了，皇上還是改日再看吧。”
他輕笑：“那也好，朕就不打擾你休息了。”說著，轉身離去。
我跪地行禮，伏首道：“臣妾恭送皇上！”
腳步聲漸漸遠去，我一下子歪倒在地上，心情久久不能平複。
成軒，你什麽時候回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