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醒來已是卯辰之交,李成軒已起身上朝去了。床邊圓凳上整齊的放著一套淡紅色的新衣,不是太過鮮豔,卻也符合我“新娘”的身份。
粉色中單,淡紅深衣,腰間係著正紅腰帶,垂一條黃色絲絛,倒也與我相稱。
我站在鏡前整理著衣服,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個穿著黃色短衣的小丫頭端著一盆水走進來。
“呀!王妃醒了!”她圓圓的臉,一雙大眼水汪汪的,兩個小圓髻盤在頭頂兩側,甚是可愛,最多不過十二三歲,比小梅尚小這一兩歲。
我微微一笑,問道:“你叫什麽名字?今年多大?”
她咧嘴一笑,雙頰擠出兩個小酒窩,“我……奴婢叫平兒,今年十三了,我爹是王府的花匠。”
“平兒……這名字好得很啊。”我說著,就要接過水盆。
“不不……”她護著水盆後退兩步,“爹說了,要我好好伺候您。王妃別動,讓我來。”
“我哪裏有那麽嬌貴,洗個臉還用你伺候?你去忙別的吧。”說著,我半拉半搶的接過水盆。
我喜歡清水從臉上滑過的感覺,仔細洗淨了昨夜的殘妝。用棉帛擦完臉,我轉身看向平兒,不由得一慌,臉上發起燒來。
她正專注的給我疊著被子,我剛想開口叫停,卻見她若無其事的整理床鋪,絲毫不以那床褥的“幹淨”為意。
心,突然被觸動……
讓這個未經人事的小女孩來伺候我。是他特意安排的吧……
我突然明白過來,他放著那麽多房間不住,卻要留在新房屈尊降貴的睡軟榻,也是為了顧及我的臉麵吧……
靖王新婚之夜不圓房,給人知道了說三道四,最後難免都成了我的問題,畢竟……是他求親在先……
我輕歎一口氣,隨手將棉帛放在桌上,坐到妝台之前。
從妝奩中取出一隻犀角梳,左手念著一縷青絲,我望著鏡中的自己,一時有些怔忡,不知該將頭發梳成什麽樣子。
“我……奴婢來給王妃梳頭吧。”平兒笑吟吟的朝我走來。
“你既不習慣自稱‘奴婢’,那便不用勉強了。”我從鏡中看著她。那聲“奴婢”,就像榔頭一樣狠狠錘中了我的心。
“真的可以嗎?爹爹說過的,我以後就是王妃的丫頭,說話時要自稱‘奴婢’,不然王爺和王妃會生氣,會罰我的。”她有些期盼又有些畏懼的看著我。
我淡淡一笑,她完全沒有意識到剛才那句話裏用了多少個“我”字。
“怎麽會呢?你這麽可人,我怎麽舍得罰你?”
平兒一聽樂了,拍手叫道:“王妃你真好,跟王爺一樣好。”說著便接過梳子,細心為我梳起頭來。
“哦?”我好奇道,“王爺哪裏好了?”
“王爺知道我家境不好,特意跟爹爹說要我來服侍您,而且還答應每個月都會給我和爹爹加工錢,這樣一來,弟弟就可以讀書了……”
果然,我沒有猜錯。
她滔滔不絕的講了許多,一會兒講李成軒的好,一會兒講些自家的事。
我靜靜的聽著,任她梳理著我的頭發,再給我輕畫黛眉朱唇。
“好了!王妃您真美!”平兒滿眼欽慕的望著我。
我看著鏡中頭發全部盤起的自己,心中泛起一絲酸澀,我,已為人婦了……
“手藝不錯。”我若有所思的說道。
“平兒進府前特意跟娘親學的。”
“陪我四處逛逛可好?”
“王妃到哪兒,平兒自然伺候到哪兒。”
我笑笑不語,邁步出門。
剛穿過幾條回廊,尚未走遍全府,這王府的布局我便已了然於胸。這……分明跟夷光館全無二致!
雖然夷光館沒有這裏大,也沒有那麽多的屋子,但在相同的方位,我總能找到熟悉的影子。
皇上,果然對寧貴妃和這個兒子有著非同一般的感情。
我按著熟悉的方向走去,果見一個不小的湖,植滿了蓮花,現今隻剩蓮蓬。湖邊修著一座同樣的六角亭。
我朝亭子走去,抬頭隻見匾額上題著“邂亭”。
心裏一動,邂亭,邂逅的亭……
輕歎一口氣,邁步走進。
他給我的驚訝遠不止這一塊牌匾,亭中央高掛的垂下赤色流蘇的,分明便是寫滿了我二人逸興的宮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