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說話,眼眸深邃,好像陷入了沉思,眉頭微微蹙著。
過了良久,我輕咳一聲,“你…在想什麽?”
“嗯?”他回過神來,看著我疑問的目光,忽然輕歎了一口氣,背過身去,“禍從口出…你的做法雖然有些過激,卻未嚐不失為一種避世的辦法。”
我愕然,他竟能準確地猜到我的想法!
不過…我嘴角泛起一絲苦笑,宮裏像我這樣的人,難道又少了嗎?。
我的目光轉而落在他的腰帶上,那裏,分明插著一支洞簫…
現在的他,負手而立,抬頭望著遠處,像極了一個,睿智的…飽經滄桑的…君王…
我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連忙猛力搖頭,直到晃得自己有些頭暈。
對他的身份,卻不禁多了些疑惑。
其實,我心裏早就存著一份猜想,隻是,不敢去證實而已。
“你在幹什麽?”他回頭時剛好看見我在搖頭,臉上蘊滿了笑意。
“我…沒…沒幹什麽…”我的腦袋還有些暈,卻看見他緩步走到近前。
不知為何,我的臉不由的燒起來。
我怕被他看出我的窘態,急忙岔開話頭,問道:“你的簫聲,為什麽總是那麽憂傷?”
“你…原來都聽見了…”他坐到我的對麵,眼睛裏某樣東西閃了一下,笑容慢慢斂去。
這話的意思,是不是承認他真的曾經吹簫伴我入眠?我的心悸動了一下,不自然的低下頭去。
“因為,思念…”
我抬頭看著他,他正望著越女湖。
思念?思念啊…
我何嚐不思念父親母親?何嚐不思念大哥?何嚐不思念…從前那個巧笑言兮,活潑好動的我…
他回頭朝我一笑,“你的琴聲,不也很憂傷嗎?”
我看著他,奇道:“我?我什麽時候彈琴了?”
“你忘了?那…‘撫弦弄簫月下吟’可總忘不了吧!”他臉上的笑意更盛。
我一時語塞。那首簡短的《浪淘沙》?我生澀的手指不經意間的幾聲撥弄,他竟從中聽出了我的心聲。我不禁佩服起他來。
我臉上一紅,訕笑著說道:“見笑了。”
“沒有,其實,你的琴藝應該是不低的吧。”
“自娛而已,談不上什麽高低。況且,已有很多年沒有碰過了。”我隻能這麽說。
“你思念的是什麽?”他又將頭轉向了越女湖。
“我…”再沒弄清楚他的身份前,我怎麽敢直言?隻能反問:“那你思念的又是什麽?”
“你倒是很謹慎。”他淡淡一笑,卻也並不回答我的問題。
我看了看天色,夕陽很快就會落下,隻怕王全祥已派人將藥送去了,若是給皇後知道我沒回去,不知會有什麽事。
“我要回去了。”說著,我起身向他行了個萬福,“還望不要…將我會說話的事告訴別人。”
“這就走了嗎?”他站起身來,臉上露出一絲不舍…還是…可惜…
他似乎是想起了什麽,伸手拿起那盞宮燈,遞到我麵前。
“老樣子。”他笑道。
我看看他的笑容,又看看燈上的字。
……倚天仗筆書中醉,撫弦弄簫月下吟……
……瀟瀟雨浸溶溶月獵獵風卷漫漫沙……
我會心一笑,伸手入袋,取出炭筆,左手扶住宮燈,右手隨筆寫道:“斜籬把酒餘暉落,燕去雀來傳瓏心。”
他看著這兩句詩,臉上露出一種奇怪的神色。“這詩有些…”
“幼稚?”我笑著接口,眼中帶上了一絲玩味。
他訕笑一下,不置可否。
我輕歎一聲,幽幽地道:“這是我小時候寫給父親和大哥看的。”
他臉上斂去了笑意,莊重起來。
我輕笑,頷首道謝,轉身欲行。
“姑娘!”他喊住我。
“還有什麽事嗎?”
“尚未請教芳名。”
我一愣,隨即斂衽行禮,“尚未請教公子尊姓。”
我又一次把問題丟還給了他。
他明顯一怔,沒想到我會故技重施,無奈的笑了笑,說道:“等你下次來,我會告訴你的。”
我微笑,“彼此彼此。”轉身而去。
走到回廊盡頭,我忍不住回頭看了他一眼。卻見他正手拿鋤頭,專注地修理著亭旁的雜草。
他,到底是什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