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人麵燦若花
次日起來瓊兒梳了素雅的發髻，下山去了龍隱寺。進過寺中佛堂的時候慢下了腳步，佛堂中焚的不過是普通的檀香，隻是配著這百十僧人低沉的誦經聲，顯得愈加悠遠悵然，引人無盡的深思。一旁引路的小僧人也不催促，隻是雙手合十站在一邊靜等著瓊兒。
聽了會兒隻覺心中煩悶如煙霧一般散去，凡塵俗世的一切困擾全部澄清，心境難得的空闊明朗。
待走到了絕塵小院中的時候，耳畔似乎還低鳴著沉沉的梵音。絕塵的石塌上均勻的撒著茶葉，他則站在一邊不時的翻動，看來這是在曬今年的新茶了。瓊兒上前撚起幾顆茶放下鼻下輕嗅，嘴角翹起，了然的笑了。
往常每每有了想不通透的事情便喜歡到絕塵這裏來問問，他是一個十分智慧的，無論什麽樣的問題，到了他這裏似乎就都不是問題了。隻是今天瓊兒忽然不想問了，隻是單純的來這裏看看友人而已。
“看來今天你已經有答案了。”絕塵一手捧著幾顆新茶嗅著，一手隨意的擺弄著。
瓊兒放下手中的茶葉，坐了下來“答案雖不見得有，但是我想總會有想明白的一天，何必急於一時。”說完隨手翻弄著石桌上翻開的書冊。
絕塵放下茶葉，取來茶具準備沏茶。“哦，如此看來倒是真的通透了。”
極難得的，瓊兒將棋盤擺上，安靜的坐下來同絕塵對弈。步步為營處處心機，這局棋下了很久。待到絕塵拍拍他那灰色的僧袍起身的時候，頓覺那顆心桑倉了不少。這丫頭長大了，真的長大了。
踏著夕陽瓊兒坐上了鳴遠的馬車，車夫是鳴遠府中一等一的高手，車上備著各色糕點，瓊兒撚起一塊咬下一小口。糕點潤滑細膩的在舌尖融化開來，甜味一絲絲的在舌苔上綻放，觸動著味蕾，好像一朵蓮花在唇齒間盛放一般。可是瓊兒此時吃在最終卻覺得不知是何滋味。
墨良站在石桌邊，手輕觸著瓊兒剛剛撚在指間的棋子。絕塵歎出一口氣，慵懶地半靠在石塌上，瞧著墨良石雕一般的站在那裏。終於忍不住出聲“你究竟是打算站多久？”
墨良放下手中的棋子，突然快速的出招，拔出腰間的魚腸劍指向石塌上慵懶隨意的絕塵。絕塵先是穩住不動，就在墨良的劍將將要碰到他額間的時候一個翻身躍下了石塌。站穩後雙掌並在臉前，夾住了墨良的劍，往右邊撥開，依舊是懶懶的笑著。
“許久沒有動手了，你的武功倒是依舊未變。”墨良收回劍，順手接下草帽，銀白的頭發散落開來，瞬間蒼老了許多。
絕塵終於收起了笑，正經道“你這眼睛我一時還找不到好法子醫治，但是可以先用藥防止惡化。但是你這頭發我卻還是有辦法的，先進來。”說完隻見墨良坐在一邊似乎沒有要動的意思“你真的打算讓瓊兒見到你這番模樣？”說完就轉身進了屋子。
果不其然墨良也隨後跟了進來。
苦冽的藥香四散開，浸過藥水的淡褐色的紗布一層一層的裹上墨良的眼睛，一頭銀發也已經用藥水染黑，這麽瞧著竟是一點也瞧不出之前的銀色。絕塵忙活完，坐在一邊悠閑的喝完茶，將一包藥草丟到墨良懷中，“這幾劑藥你拿回去，上麵負了用法及用量，這幾日我恐怕會離開京師。”
墨良係好鬥笠，“你還是要回那裏去？你以為他會放過你？”見覺半晌沒有回答，想來他若真要動身應該也不會這樣快，轉身使了輕功走了。絕塵背對著房門，屋內沒有點蠟燭，黑暗之中隻能看清一雙明亮的雙眼，也看不出他此時究竟是何表情。
瓊兒上了山進過前院的時候看見還停在院子中沒有搬走的大紅箱子，便仔細的瞧了兩眼。待走到自己院子中的時候想起昨夜鳴遠身上濃重的麝香味道，那是她在嚴世藩的香中下的，又聯想起自己第一次進嚴府之前也曾在山上看到過這些箱子。
看來若是沒有猜錯，這些該是嚴世藩送上山來的了，隻是這一次看來鳴遠並沒有要送走的意思。不禁想到小時候那群人到村子中殺害了爹爹放火燒了村子的場景；在地牢中嚴世藩是用如何惡心至極的手段折磨自己，讓她看“戲”，手段是何其的殘忍，那個女孩死的是那樣的慘；之後在山崖邊，嚴世藩是派了那樣多的人，他竟是真的如此想要將自己置於死地。
想到那個女孩赤裸著雙眼深陷的躺在牢房中望著自己的場景，瓊兒扶著牆幹嘔了起來，順過氣之後，隻覺得胃裏翻江倒海一般的疼痛。一陣一陣的酸水向上湧來，眼前白色的瓊花花海看著竟是那樣的刺眼，刺得她雙眼生疼。
接過身後小月遞上的溫水，漱了漱口，吐出。當溫熱的液體再一次流淌進身體的時候，心終於平靜下來。鼻端血液的腥甜味道褪去，心髒下的那團複仇的火焰似乎也漸漸平緩。“小月，你可知你家公子院中那些箱子是誰送上山來的，做什麽用的？”
小月一邊扶著瓊兒進屋，一邊說到“那些箱子是昨夜公子回來時帶上山來的，至於用處公子說他自會親自告知於姑娘。”
哦，好，很好！“小月，你去告知你家公子，兩日之後的傍晚請他來我這裏用晚飯。”待時酒宴之上，該說的都該說明白了。小月聞言便退了下去，瓊兒獨自待在屋中，聽著蠟燭劈啪作響，燭光輕輕的搖曳。
她曾以為自己此生都不能完成的事，轉眼之間竟然會離自己這般的近，原來那條她走了那麽遠的路，那樣艱險的路竟然可以這般容易就走到終點，幾乎不用一個轉身的距離。想到這裏瓊兒起身坐到了梳妝台邊，紅燭搖動襯的那張臉燦若桃花。
瓊兒伸手輕拂上自己的臉頰，眼中有溫熱的液體湧出，漸漸的就溢出了眼眶。兩條淚痕深深的蜿蜒在臉頰上，冰涼，冰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