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昔人已不再
秋風過後滿堂的菊花花瓣零落遍地,白的黃的紫的,一眼瞧去甚覺淒涼。
“不知今日這瓊花小主調的是怎樣的一味香,我瞧著上次調的醉骨,真真是聞得我骨頭都酥了。”說話的女子一手提了裙角以免被地上的泥土汙染,一手握著一旁女子的手,麵上一副世事未諳的小姐模樣。一旁相攜的女子柔軟溫婉點頭附和。
樓上的瓊兒揉爛手中的一株菊花,麵無表情的瞧著貴胄的女子三三兩兩的坐到了雅室之中。方才說話的女子倒是叫她多瞧了兩眼,這個女人雖不是什麽朝廷要臣的家眷,可是她姐姐是皇帝身邊新得寵的妃子,以後說不定有用得到的地方。
無端的嗅到一絲浸著花香的酒氣,瓊兒回頭,果然是北宮夏想來能進得這處地方的通共也沒有幾人了。北宮這人飲了酒之後貫喜說胡話的,隻是這所謂的胡話有時卻是旁人瞧不出的或是不敢說的話,“你家小姐近來可是越發的嫻靜淡漠了,哦,不不不,應該是漠然才是。不過如今這副模樣瞧著倒有幾分眼熟,唔,倒是很像我那素來冷漠的大師兄。”
瓊兒也不想理會這十日有九日是醉著的人,轉回身依舊望著窗外心中確想著北宮的話。師兄?這倒是第一次聽說原來這北宮原是有師兄的,想來也是他那一手的繪圖功夫定不可能是無師自通的,那麽這師父想必也是高人了。
本想繼續問問的,可是見了他一副醉態便又不想開口了,這北宮還是自己病著的時候鳴遠常請到府上同她說話解悶的。說到解悶這北宮確實是個不錯的人選,常常是喝得微醺了就同瓊兒拌幾句嘴,說來也怪,這一通嘴拌下來心中的鬱結之氣倒真是舒緩不少,如此他便常來此坐坐了。
眼下門外有侍女輕聲提醒瓊兒下樓,雅間內的賓客都候了時候了,都是嬌生慣養的官宦人家的小姐,自然是沒怎麽等過人的,此時怕是已經有些不耐了。瓊兒瞧了眼還趴在桌上書生模樣一身酒漬的北宮,也不管他顧自推門出去了。
自打這芳菲園修好了之後瓊兒便換去了之前在空庭中的法子,換了個更為保險穩妥的。借著製香調香的表演,各雅間之中的小姐夫人自會飲茶閑談,之後還有清談的宴會,此時便不用丫鬟一一聽了稟報上來,一來一時確實找不到如此之多且可以信任的人,二來也免得在有心人處落下什麽把柄。
如此瓊兒便勞累些時時注意著各雅間之中的談話內容,如此日積月累下來,越發覺得心累,也越發看清了世態炎涼、人情冷暖。哪些妻妾之間表麵上親熱無比,背地裏卻不知使了多少的絆,更有甚者下藥毒害。
雖說女子之間大都說的是些不太重要的話,但是偶爾也能窺得朝中動態一二,每每如此瓊兒便細心記下。下去之後再約見了能見得到用得到的人在暗中開始下手布局,這京師在瓊兒眼中宛然成了一盤布滿宮格的棋盤。雖說她本是從不喜下棋對弈的,但從前是不喜這些費心殺掠搶奪的勾當,如今硬要做來卻也不是不可,有時做的也還算不錯。
製香之後的清談宴瓊兒便在自己的屋中待著,這屋子北宮設計的巧妙,各間屋子之間隔音很好,唯有在瓊兒的這間屋子之中可以清晰的聽見從各個屋子之中傳來的談話聲。撤去了焚香,這間屋子之中幾乎聞不到一絲多餘的味道,連飲的水都是清淡的白水,北宮說的不錯,自己的性子確實是變了太多。
從前一向是愛熱鬧的,如今經曆了這麽多再瞧這世間隻覺得是世情冷人情薄,倒真沒有什麽值得自己交心的了。今日的消息聽得也差不多了,瞧瞧天色到了去茶樓的時候,理了理發髻鎖好門等在一旁的丫鬟立即跟了上來。
瓊兒覺得有幾分眼熟,略略想了一想就知道這個女孩原是空庭的時候招進來,後來被鳴遠打發到了柴房外院反而在那場殺戮之中保住一條命的人。瓊兒也不說話,隻是瞧著她略微的點了點頭,看她如今的模樣,怕也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會冒失分神的孩子了。也見鳴遠用心,竟調教了她來跟在自己身邊,隻是經曆了若馨紅豆的事情之後,瓊兒便不大敢在身邊留親近的女孩了,既然是經了鳴遠的手,想來也不會有差錯了。
剛到茶樓坐定一盞茶才飲了幾口就瞧見樓下進來了一名戴著鬥笠身著竹紋青衣的人,不用再瞧第二眼瓊兒就知道一定是墨良。心不覺還是漏跳了半拍,杯中淡綠的茶湯微微起了漣漪,他此時怎會來此處?
身後的小月低聲提醒“小姐,秦姑娘到了。”瓊兒立刻回神,一個恰到好處的笑便展在了臉上。
之間來人一身白淨的衣衫,隻在袖間領口處用鵝黃色花紋做了點綴,瞧著甚是清雅。瓊兒也不廢話待來人坐定之後便拿出一枚荷包“這荷包之中裝的是水仙的香,略加了些催情的料,劉大人最喜水仙香氣,你隻需在適當的時候點上些許在頸項耳後便可。”
那人聞言也未臉紅不適,隻是將香收到了袖中“瓊花小主定不會做虧本的買賣,不知在我這裏您是想得些什麽呢?”
“很好,我素來不喜歡贅言的人。我隻需你在劉大人意亂情迷的時候提下此人的名字。”說著用手沾了茶水在桌上寫下了一個人的名字“我想要他升官,至於升到什麽位置,我要你盡你所能。”
秦姓女子略微蹙眉,片刻之後眼珠子一轉,笑著不著痕跡的抹去了桌上的水漬“旁的我也不會問了,這件事我自會放在心上,半月之後此人定會升官發財。”說完用袖子掩了麵淡淡飲了口茶水就起身走了。
見人走遠了,瓊兒提在胸口的一團氣終於散去,這團氣端得她實在是累,這戲也演得甚是累心。但是這一招用得卻也著實好,這要提攜的人本是嚴世藩安插在朝中人,隻是從此人的妾侍口中得知此人最大的弊病就是自負。
對付這種人倒不需親自動手,隻需將他揚得高高的,之後就隻用耐心等他自己犯錯,此人如此便可除去。隻是不知自己如此這般的費盡心思對嚴氏那方到底是有多大的損害,但是損其一分便也是好的,至少讓他可用的棋子又少了一枚,這樣逐個擊破相信總會是有些效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