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一語竟成戳 下
風卷著落葉刮來，揚起瓊兒的披風獵獵作響，刺骨的寒冷，冬天終於還是要來了。此時已經過了辰時，麵對著這座巨大的山石，瓊兒依然找不到一絲頭緒，但是她始終堅信墨良就在離此不遠的地方。
而此時絕塵不見瓊兒送早飯來，單單伸出食指蜷著其餘的指頭，叩了三下麵前桌上缺了一個角已然殘破不堪的棋譜，悠然地晃出了城。這孩子倒是長進了不少，知道在自己身上下料，絕塵是極懂醫理的人，對香料雖不見得比繁花婆婆留給瓊兒的緋色手劄中記錄要清楚。
但是瓊兒接連送來精心調製的素菜，他便也猜出了其中的一二，但是依著他的性子又決不會點破。佛言：凡事順其自然。
瓊兒看見絕塵頂著鋥亮的腦門從身後樹林中出來的時候，有些意料之外卻又在預料之中的矛盾心情。若說憑著絕塵的心思若是瞧不出她真正的意圖，她自己都不會相信，但是連她自己都算不準這個和尚心中想的到底是什麽，為什麽沒有戳破她？
絕塵仍是那副灑脫笑著的模樣，背了手，手上卷著那本殘破不堪的棋譜，也不說話，隻是顧自往山的陽麵走著。繞到一塊凸出的石頭邊的時候，停了下來，腳下好像畫了個奇怪的符號然後就縱身往山上躍了去。瓊兒見絕塵施展了輕功就著十分陡峭的山壁上了山，自己也提氣跟上，好在前些時候曾苦練過輕功，不然如此陡峭的山壁定是上不去的。
躍到半山腰的時候就看見了一個洞口，洞的大小剛好能容一人過去。也難怪瓊兒方才在山下尋了許久，原來這機關和入口離了這麽遠的距離，而且在山壁上。瓊兒心中奇怪，那塊石頭瓊兒之前不是沒有觀察過，依她所見並不覺得有何異樣的地方。
入了山瓊兒想起了之前找到青絲玉縷衣的那個山洞了，跟著絕塵走了沒有多久眼前就出現叢叢的翠竹。心抑製不住的狂跳起來，良哥哥果然就在這裏，同時又有一種說不出的苦澀，自己這次來卻不是單單找了良哥哥回去，而是要問他為何要迎娶菁菁。
入耳的是清冷的琴音，穿過一簇有一簇的竹子，染了竹香一般有了心骨氣節。
墨良抬頭望著跟在絕塵身後的瓊兒，眼中飛快的閃過一絲光亮，隨即被無盡的黑暗掩去。絕塵這和尚委實不該相信，更不該相交。
終於見到了，等了這麽久，尋了這麽久終於見到了，滿心滿腹的話此時卻全都沒了影蹤。心髒停跳了一般，隻是呆愣的望著眼前盤膝坐於琴前的青色身影。
“尋到這裏可是有何話要對為師說？”墨良停下手中撫琴的動作，抬頭瞧著站在不遠處的瓊兒。
瓊兒望著那個漆黑的仿佛看不到盡頭的眸子，心中忽的生出一縷細微的絕望，自己來此到底是要做什麽的？真的要問他為什麽要娶了菁菁？還是真的隻是為了姐姐問他一句可還曾記得那些過往？又或者是問他是不是有什麽苦衷？
到了這一步，瓊兒才不得不麵對自己的內心，她來此不過是為了告訴這個如今已經是自己師父的男子自己這麽些年對他的心意，然後呢？然後他就會帶著自己離開此地，放下仇恨？自己尚且放不下若馨死去的事實，他又怎麽可能放下這裏苦心經營的一切？
嗬，還真是可笑之極啊。在瞧見了墨良那雙透不進半絲片縷的眼瞳時候，她就已經意識到了自己最初最真的想法是有多麽的可笑。
“空庭之事可是你所為？”到了最後，最先出口的竟然是這樣的一句，無關家仇無關姐姐無關情愛。聽了這句，絕塵微微一怔，這丫頭到底是怎了，好容易來了，竟然隻是為了說這些的？
墨良卻是極淡然甚至是漠然的幾乎不經思考的說了聲“是。”
瓊兒許是未料到墨良會如此簡單的就應下了，眼中浮現整座空庭一瞬化作廢墟的模樣，那些全是她一點一滴的心血啊。雖說之前隔著牆曾聽他承認過，可如今看著他上下嘴唇碰都不用碰的就輕易認了，卻又是另外一番感覺。
“好好好，嗬嗬。瓊兒一直不知原來我的師父就是這樣將我玩弄於鼓掌之間的。”瓊兒慘笑的底下頭，半晌後又抬起頭，臉上是冷冷的笑，“那麽我深陷嚴府的時候，你也是早就知道消息了，卻遲遲不肯相救？”這句瓊兒用了陳述的語氣，這也是她這麽些日子漸漸悟出的，原來自己在他心中真的不值他所謂的局要重要的嗎？
“是。”墨良依舊是麵上沒有一絲表情的，簡單答到。
心又往下墜了些，牽扯著人難以言說的痛，牆忍住喉頭的苦澀和哽咽。深愛的人心心念念的卻隻是已故的姐姐，你的冷漠因為姐姐，你對我的保護因為姐姐，就連報仇也是為了姐姐。“我隻想問一句，可曾有過一瞬，你伴我身側，單單隻是為著我？”
“不曾有過，隻是為了你姐姐。”又是不假思索的回答。瓊兒臉上的慘笑笑出悲涼淒慘的味道，半晌說不出一句話，垂著頭閉著眼任由自己的心一點一點的往下墜往下墜，直到墜到無底的深淵，再也看不到一點的光亮。
終於抬起頭，眼神有些不一樣了，有什麽東西不見了，取而代替的是另外的一種任誰都無法撼動的堅定情感“墨良，這麽多年，在你看來我於你不過是一份責任、一句姐姐交待下的話罷了。可是你可曾想過，這麽多年你於我是什麽？兄長？師父？”
瓊兒啞然片刻“還是……姐夫？哼，其實什麽都不再重要了。今天你放我走罷，也算給你自己留個清淨，我如今也不再需要你的照顧了。我就代姐姐，謝過你了。”最後幾個字一字一頓，蘊含著無盡的力量一般。
“好。”依舊隻有一個字，輕易的就說出了口，從此再無任何瓜葛，八年多的歲月最後隻化作了陌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