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白衣可勝雪
但是當席子掀開到可以看到麵容的時候，蘇瓊被身邊突然冒出的尖叫聲嚇到，“爹……爹……您怎麽不管女兒就先走了呢？爹啊……”
什麽？這人真的是紅豆的父親，可是紅豆明明正值豆蔻年華，而眼前的人看上去似乎已是四旬有多，這太奇怪了吧。蘇瓊放下內心的疑慮，彎下腰要去扶起跌坐在地上的紅豆，可是紅豆滿臉的淚水，蘇瓊使了半天的力也扶不起來。一旁的官差冷眼瞧著，卻並沒有一絲要上前搭把手的意思。
“哭夠了嗎？既然已經認清了是你的父親，那就隨我來辦過手續，過幾日，待我們查清了他死因為何，就可領了屍體回去，來吧。”官差站得遠遠的，聲音低沉沒有一絲情感。
蘇瓊看紅豆一時半刻似乎沒有起身的意思，便想先隨了官差辦了手續再來帶紅豆走，誰知官差瞧了她一眼“你是他的女兒嗎？不是血親的可不行。”
蘇瓊沒了折，這時紅豆卻止住了哭聲，站起伸手擦幹臉上的淚痕，抬頭和官差走了，蘇瓊遂也跟在後麵。
辦完手續之後出衙門時，太陽已經快要落山了，蘇瓊扶著紅豆，幾次想要開口卻仍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自己也是從小就沒有母親在身邊的，自七歲親眼看到阿爹被刺死之後就沒有同父母在一處生活過。
現在紅豆的母親才剛走，父親也去了，她心下的悲痛，蘇瓊是懂得的，可越是懂得越是明白這其中的苦，蘇瓊心底越是對紅豆生出些惺惺相惜的感情來。
這一路走得是極慢的，天也是越走越黑，蘇瓊突然覺得自打來了這京師，一路上出了好多事，對生離死別越發有感觸了，隻是無論怎樣，明天她們依舊要麵對升起的太陽，日子依舊是要繼續下去的。
這一夜紅豆沒有睡，蘇瓊自然也沒有，自打回了客棧，紅豆就一直睜著眼仰躺在床上，若不是那半天眨一眨的雙眼，讓人瞧了去定會以為那不是活物。
蘇瓊坐在床邊看著她，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待夜深了看她依舊沒有要睡的樣子，就也和衣側躺在紅豆身邊，“紅豆，其實……其實我也沒有爹娘的，人都已經去了，你就不要太傷心了，你爹爹若是看得到，定是不希望你這樣的。
以後……以後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把你當做妹妹一樣的。”蘇瓊說了半天，卻見紅豆依舊沒有動靜，仍隻是呆呆的瞧著天花板，就這樣大約到了寅時，蘇瓊已經雙眼發澀快要睡著時，模模糊糊看見紅豆自眼角流出一滴淚，緩緩劃過臉頰沒入發絲中。
紅豆以為是自己恍惚看錯，伸出手指去摸，指尖冰涼，卻真的是淚水。“爹爹娘親並沒有給我起名字的，自小就喚作紅豆，大些了卻也隻是混叫了紅豆，我沒有讀過多少書，但有一首詩我是打小就知道的‘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爹爹和娘親很是相愛，瓊兒，你知道相思豆的傳說嗎？”
紅豆呆呆瞧著床頂輕輕問到，蘇瓊看著紅豆搖了搖頭，紅豆苦笑道“娘常說相思豆比金子更加堅硬、比血液更加鮮紅，不會被蟲子蛀，不會腐爛。傳說是心有相思之苦的人，落淚樹下，難以化解，最終凝結而成的。可保夫妻同心，百年好合。娘親去後不久，爹爹就不見了……”
蘇瓊伸出手輕輕覆上紅豆的眼睛，掌心溫暖“紅豆，不要想了，不要想了，快點休息好嗎？”蘇瓊感覺到掌心內紅豆合上了眼，然後放下手在被子裏緊緊握住紅豆的手。
兩人睡下沒有多久，天就亮了。
蘇瓊輕輕下了床，看了看床上的紅豆，轉身離開。
“良哥哥，是瓊兒。”蘇瓊站在墨良的門口輕輕喚到，聽到墨良答應之後推門進入，看到墨良正坐在桌前寫字，一張一張的寫著，仔細辨認了，卻都不是自己認識的字，又知道問了，墨良也不一定會說，便也就是暗自奇怪了一下，並沒有深思，良哥哥做事自有他的因由。
墨良抬頭看了一眼蘇瓊，就低頭繼續著之前的事情，好似隨意的問道：“何事？”
蘇瓊看著墨良手下不住的寫出宛如藤花般的奇異符號，“良哥哥，紅豆的爹爹找到了。”墨良筆尖流暢沒有絲毫遲疑，“隻是，她爹爹死了。”蘇瓊語氣微微有些不自然，好似想起了七歲那年的那場大火。
墨良筆下輕輕一頓，藤花間開出一朵小小的花骨朵。放下手中的筆，將最後寫好的那張紙放到麵前的一疊紙之中，抬頭瞧著蘇瓊，“昨日知道的？”
蘇瓊點點頭。“昨日下午，有官差到長短亭讓我們去認領屍體了。紅豆……紅豆她……”
“你們去了官府？”墨良眉宇間似乎有些許不快卻隱隱沒有展現。“今日去領了屍體回來安葬了吧。”蘇瓊聽了轉身要走卻聽到墨良道“等等，你們兩人怕是帶不會來的。”蘇瓊轉身看到墨良將之前寫好的紙張全部收起，起身要走。
墨良走到蘇瓊身側，伸手給蘇瓊推開門，“我與你們一同去。”蘇瓊嘴角不自知的上翹，展出淡淡笑意。
到了昨日的後院，門緊緊的閉著。蘇瓊上前敲開了門，開門的是一門年老的官差，微微佝僂著背，老態已顯卻還打了官腔，上下打量著蘇瓊，十分不客氣的說：“你們有何事？若是報案就上前廳擊鼓排隊，我們老爺今日可忙著呢。”
蘇瓊倒是沒有察覺出他的不敬，仍舊笑著說：“官差大哥，我們是昨日你們在河邊發現的人的家人，今日是來領人回去的。”蘇瓊沒有說是屍體，想著身後的紅豆，聽了不知該是何感想。
“哦……你們是來領昨日我們撈起的屍體的啊，你們叫什麽名字啊，手續齊全了嗎？”官差仍舊隻露出半邊身體，似乎沒有要開門讓他們進去的意思。
蘇瓊聽到屍體二字，回頭擔心的看了看紅豆，看到紅豆似乎並沒有再如昨日那般，遂才回頭陪著笑道：“是的，我們正是。”墨良冷眼瞧著蘇瓊和官差說了半天，在後麵咳了一聲。
官差這才看到後麵還有兩人，抬眼看到出聲之人氣度非凡，眉宇間有不耐之色，下意識的就開了門，讓蘇瓊一行人進去。昨日停放在院子裏的屍體已經不在了，連淡淡的水漬都瞧不見了。仿佛那裏什麽都沒有放過。
“屍體全部都放在那邊的停屍房裏，你們隨我來。”自看到墨良之後，官差的語氣恭敬了許多。
走到院子的北麵，略微覺得有陣陣寒氣逼來。這停屍房果真是“暗”啊，蘇瓊手心有薄薄的汗沁出，但還是牽著紅豆的手走了進去。裏麵十分黑暗，空氣中有淡淡的奇怪的味道，讓人有點惡心。
停屍房裏共有五個位置，現在隻剩右邊第二個位置上微微隆起，想來那就是紅豆的父親了。蘇瓊可以感覺得到紅豆的手在微微的顫抖，連帶著整個胳膊到身體都在顫抖，她緊了緊手心，意在告訴紅豆，自己就在身邊。
“手續可真是齊全了才好，不然這貿然領走了屍體，待家人找來我們可是要擔責任的啊。那日從水中打撈的時候我們可是費了好些力氣的呢。噯，你，對就是你，你能證明你是他女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