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 未完
蘇絮隻覺著此刻大腦忽然一片空白，她看住了神，隻盯著蘇沅懷裏的孩子。
蘇沅看著蘇絮一步一步的緊逼，怒道：“你別過來，蘇絮你別過來！”
蘇絮一陣恍惚，越走越快。在她經過昭雲歸身邊時，忽然被昭雲歸用手拉住。她冷冷得回首，眼眸裏盡是掩不住的森然殺氣。昭雲歸從未見過這樣的蘇絮，這一刻，雙手也仿佛被什麽灼燒著似的，倏地鬆手。蘇絮步履極重的上前，逼的蘇沅退到了城牆那邊，她曉得諷刺，道：“她確實是你的孩子，你把她丟下去看看我會心疼麽！本宮並沒有誕下皇嗣……”蘇絮說這番話的時候，臉距離蘇沅極近。
蘇沅聽見這話，哪兒還能鎮定。當即指著蘇絮道：“毒婦，你這是欺君之罪，我必定要告訴皇上。”
蘇絮就趁著這個關竅一把將蘇沅懷裏的朝歌搶了回來。蘇沅還在月中，抱著孩子走了許久，又在上麵吹了大半日的風。早就已經體力不支，自然搶不過蘇絮。可她仍舊不甘心，立時就要撲過去扭打蘇絮。昭雲歸瞧著，連忙要去攔。就在這個功夫，蘇絮狠命的推了蘇沅肩膀一把。蘇沅倒退數步，身子被辦當著的城牆攔過，直接跌了下去。
昭雲歸立時伸手就要去抓跌下去的蘇沅，可哪兒還來得及。
“碰”的一聲，仿佛聽見了骨骼血肉碎裂崩開的聲音。城牆腳下傳來連聲尖叫，蘇絮心裏無端的落下，閉目，說不出那是何種複雜的感覺。縱然從前她手染鮮血，縱然她暗地裏許多人因為她而死。她送過毒藥，也看著別人將那毒藥喝下去過。可她何曾這樣親手的去殺死一個人，這個人還是她同父異母的妹妹。
昭雲歸猛然回首，驚詫、痛心、憤怒與失望在他的臉上交錯閃過。他看著蘇絮，悲憤的質問道：“娘娘何必連活路也不留給她？她到底也是你的親妹妹！”
蘇絮被昭雲歸問的啞口無言，也實在沒有什麽辯駁的借口。她一聲不吭的站在原地，眼神還停在蘇沅消失了的地方。江沁瀾與白檀極快的上前，白檀將蘇絮懷裏的朝歌接過，仔細的看了又看，哄著她能停止哭泣。
江沁瀾雙手搭在蘇絮的肩上，能明顯感覺到蘇絮渾身上下忍不住的顫抖。她想不出什麽能安慰蘇絮的話，深吸一口氣，不停的撫著她的背來安慰她。
君陌白瞧見昭雲歸此番態度，倒是無比的糊塗。緊緊蹙眉，帶著些許敵意道：“昭大人說了不該說的話，若是勉強留下蘇容華，那敏貴妃要如何自處？”
昭雲歸報以同樣不悅與憤怒的表情，直直道：“蘇容華已經神誌不清，隻要微臣向皇上說明蘇容華已經瘋癲，半分也不會影響到娘娘。”他說著，咬牙一字一頓道：“屆時，打入冷宮或是終生禁足，總不至於走到這一步。”
蘇絮聽著昭雲歸這話，越發後悔起自己太過武斷，卻也驚愕的發現，之於蘇沅她並不後悔，有一種斬除後患的輕鬆。蘇絮閉目，讓自己能很快的穩定震驚下來。她深呼一口氣，再回首看著昭雲歸，揚眉極是淡然道：“她已經跌下去了。”她看著昭雲歸眼眸漸漸黯淡下來，自己的心也開始絕望。
昭雲歸跪地，道：“此前微臣請娘娘答應過一件事。”
蘇絮不想他突然提起這個，心裏有所察覺一般，仿佛曉得他要說辭官還鄉的事兒。“你說。”
昭雲歸麵無表情，恭敬的垂首道：“蘇容華至今日地步，都是微臣造成。微臣身為醫者不能治病救人，便不必留在太醫院裏了。娘娘此前說，隻要等娘娘臨盆，微臣便可以離開。如今微臣……”
蘇絮沒等昭雲歸說完話，忽然回首沒讓他再說出口，轉頭對君陌白道：“君大人，現下情勢混亂，還請君大人去處置應對。”她說著，又向江沁瀾與白檀道：“你們也先下去。”白檀與君陌白先走了下去，倒是江沁瀾存了些憂慮，道：“我遠遠的等著你，出了這樣大的事兒，我隻怕皇上立時便到了。到時候你與昭大人一塊兒下去，倒是不好看。”
蘇絮並未反對，嗯了一聲。江沁瀾便遠遠的退散開了。蘇絮倒吸一口冷氣，頭腦越發清醒起來，道：“你並非責怪你自己，你是在怨怪我。怨怪我害死蘇沅！可這麽些年，我怕了，我放手饒了她們，她們卻不會放手饒過我。這麽些年，我倒是懂了一個道理，斬草不除根，便是後患無窮。我……”蘇絮語頓，眼神真切的看著昭雲歸，道：“或許方才是一時衝動，又有些許懊惱。可如今我冷靜下來，我並不後悔！”
昭雲歸漠然抬頭回視著蘇絮，從她眼中瞧出了另外一個自己根本不認識的敏貴妃。他微微牽唇，麵上是諷刺、又是苦笑和無奈，“是，娘娘再不需要微臣，微臣也自認再不能為娘娘做什麽了？”
蘇絮被他的這番話說的發急，近乎於脫口而出道：“我從不是要利用你，我……”她心裏猛然一沉，還是攔住了不應該說出來的話頭。她咬唇，半晌，方又恢複了平靜，開口道：“本宮能坐上貴妃之位，這其中有一半都是仰仗你的本事。你總該，總該讓等到本宮行過冊封禮，到時……”蘇絮看著昭雲歸，一字一頓道：“到時，本宮再也不怕了，什麽也不怕了。”
昭雲歸揚手，一動不動的看著蘇絮。妄想著能從她的眼中得出些什麽，可始終沒有。昭雲歸並未回答，而是起身近乎於拖著腳步往下去。
江沁瀾看著昭雲歸離去，這才進前。蘇絮麵上留露出的失落表情，江沁瀾全然看在眼裏。她一瞧，便立時明白這其中究竟。她再三思索該如何詢問，可不及開口，便有內監匆匆進門，打斷了她道：“貴妃娘娘、寧淑儀皇上駕到，請兩位下去。”
蘇絮背對著那內監，低低嗯了一聲。再回首時，立即眼圈兒發紅，汪著眼淚。江沁瀾忙上前去扶住蘇絮。蘇絮也極有默契的倚在江沁瀾的懷裏，艱難的由江沁瀾攙扶著下去。
此刻文妃、榮妃還有一些寢宮離得近的妃嬪全都在下麵，竊竊私語。霍景嵩剛剛到來，正與君陌白說著什麽，蘇絮雖然不曉得君陌白會如何告訴給皇帝，可也相信他必定會說成是一時不小心。蘇絮哀哀哭泣，淚流不止。走到皇帝麵前盈盈屈膝拜倒，皇帝扶了她一把，道：“你還在月中，怎麽能從寢宮裏隨隨便便的跑出來！”
蘇絮哽咽著開口，“朝歌到底是臣妾的親生女兒，臣妾如何能在安坐呢！臣妾斷斷沒想到，蘇沅糊塗至此，臣妾……”
“不是娘娘的錯，當時蘇容華已然瘋癲，險些把小帝姬摔下來，又要抱著帝姬撲打貴妃娘娘。微臣與蘇容華爭搶之間，蘇容華一時失足便……”他說著，跪地道：“到底是微臣錯手，請皇上處罰。”
蘇絮萬萬沒想到君陌白會如此給自己開脫，她心裏極是不安。正要開口說話，便又被君陌白的話攔住了，“昭大人當時也在，瞧得最清楚。”
昭雲歸跟著一同跪地，也不看君陌白，聲音無比陰沉，道：“是微臣的錯，早就察覺出蘇小主不對，可微臣卻掉以輕心了。蘇小主到底是因為孩子夭折而痛苦不已，思子成狂。微臣難逃罪責，微臣請皇上允許微臣辭官歸鄉。”
蘇絮心裏被堵得發抖，可半句阻攔的話也不敢多說。她深吸一口氣，極快的思索著，開口道：“昭大人既然過不去自己心裏那一關，皇上便允了昭大人吧。”她說著，微微一梗，情緒頗為激動道：“臣妾當時讓昭大人照看蘇沅的胎也是好心，可到底沒想到竟最後害得蘇沅至此。往後臣妾也無法再讓昭大人看顧身子。”
她啜泣著回首，說完這番話便是心如死灰一樣，閉目，整個人全都倚入了霍景嵩的懷裏。仿佛自己被抽空了似的，半分力氣都提不起來。
霍景嵩沉吟著點頭，有些不忍道：“你還在月中，索性朝歌也無事。生死有命，蘇沅如今去了，也算是跟那個孩子團圓了。昭雲歸一向醫術高明，又把你身子調理的那樣好，旁的禦醫，朕倒是並非信不過，隻是到底有些不放心。”
蘇絮睜眼，掃了昭雲歸一眼，低低垂首，軟糯的開口，“皇上既是這樣說，那便再留一留吧，等過了這冬再說。”
霍景嵩不置可否的笑起，溫潤道：“朕送你回去。”蘇絮乖順的應了，回身的功夫又瞥了昭雲歸一眼，可昭雲歸卻始終沒有再看蘇絮。蘇絮心裏忽然覺著，若是昭雲歸當真走了，那麽也好。總歸，有些事，有些人不見便也會淡了吧。
蘇絮坐上轎輦，轉身轎簾放下的時候。她忽然瞧見榮妃與乳娘眼神來去，榮妃微微抬手朝著轎子裏一揮，極是煩躁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