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0 思慮

  江沁瀾拍著蘇絮的手不覺歎道:“也虧得白檀機警,我可是當真被她們騙了過去。”她說著,自嘲一笑,嗔怪的看了一眼蘇絮,“音訊全無,派出去的人也說找不到。倒是你怎麽耽擱了這樣久?”


  蘇絮自然要將當日在寶華山發生的事一一講給江沁瀾,從驚險中脫身,到山洞裏隱匿,再到中間艱難的避開太後耳目。蘇絮一番話畢,江沁瀾不覺有些目瞪口呆道:“當真是君大人的本事,才能護你周全。”蘇絮聽著這話,心裏不覺怦怦跳動起來。她生怕自己別扭的表情讓江沁瀾誤會,當即垂首,低低的嗯了一聲。而江沁瀾把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蘇絮如何脫險上,倒也沒多做留意。“依著你這樣的說法,如今便全都想通了。此番行刺的是武衛營,而出了這樣的事兒,內宮的侍衛自然不能動,也唯有將還算有些本事的武衛營派出去。那邊欺上瞞下,做了假的屍身去對付皇上,又不讓宮裏的人親自去查看,如何能不瞞天過海?”


  “皇上派他們去尋我和君大人的下落,他們若是當真尋著了,自然要殺人滅口。我身子不方便,君大人又受了傷,於是就耽擱了這麽些日子。昨日若非姐姐的宮人提前出來接應,一旦發喪。我與君大人隻怕在宮門口就要性命不保!”蘇絮想起昨日太極殿上的爭執,便免不得一陣心悸不已。


  江沁瀾不覺略略頷首,在心裏也有幾許後怕的開口道:“若非皇上心裏舍不得你,隻怕我言語再多,也不會讓他將發喪的旨意撤回。”江沁瀾抬首看著蘇絮,縱然有些不篤定,卻仍舊忍不住道:“說到底,皇上多旁人在無情,總算對你,還有些許……”


  “人心到底也不是石頭長的,”蘇絮並沒有讓江沁瀾把話說完,而是直直的打斷了她的話道:“總該有些不舍,可,又算得了什麽?”蘇絮想起昨日霍景嵩對她胎像安穩的疑惑神色,還是有些大失所望,“還是比不過他的皇位皇權,大齊江山。”


  江沁瀾聽著,眉心緊緊一蹙。眼眸便忽然有些渙散,訥訥的開口道:“他不是普通人,自然不會向普通人那樣待咱們。原本就是比不上的,何必……”


  蘇絮譏誚一笑,“也是,連景懷皇後,不也是飲恨而終?這一輩子不過就落得個景懷……景懷,在多的不舍,人都已經去了。”蘇絮說這,當即眉心一鬆,轉眉向江沁瀾問道:“既是要發喪,那我也有諡號的吧?是什麽?”


  江沁瀾深覺不詳,瞥了她一眼,有些不悅道:“問這樣不吉利的話做什麽,你不是已經回來了?”


  蘇絮混不在意的用手撐著下頜,輕輕一笑,“我也不過是好奇,我死後能落得個什麽必定是不及顧臻了。”


  江沁瀾無奈的搖首,半晌才開口道:“是敏惠恭賢貴妃,雖不及皇後,卻也是極高的諡號了。”


  蘇絮不覺嗤的一聲笑起,帶著些許諷刺,歎道:“虧得沒發喪選聖旨,否則我再回來,到底是給還是不給那個貴妃的位份?”


  江沁瀾隨著蘇絮笑起,忍不住打趣的說道:“當真是個促狹的人,等你這一胎瓜熟蒂落,必定也是貴妃的位份了。我倒是以為,你能在意敏慧恭賢四字。”


  蘇絮微微牽唇一笑,“確是個好諡號,我倒是該與皇上說說,若往後當真有……”蘇絮看著江沁瀾的笑容一僵,也曉得這話說的實在犯忌諱。當即抿唇,將後麵的話咽了下去,才笑笑道:“倒是也能再用上!”


  江沁瀾聽著深覺無趣,擺了擺手,止住了這番話頭道:“別說這樣的話,聽著怪不吉利的。這般險境都度過去了,絮兒,往後還有更好的日子呢!”


  蘇絮眯目,盯著窗邊攀在花幾上的綠蘿,繁茂翠綠,生機勃勃的樣子。唇角一揚,極是自信道:“可不是,去了太後。大齊後宮便當真是我與姐姐的天下了。”


  江沁瀾聽得蘇絮這話,手上一顫,茶盞裏青碧色的茶湯險些灑出來,她仿佛沒聽清一般道:“去了,太後?這是什麽意思?”


  蘇絮側首,眼波裏盈滿了笑意,曼聲道:“就是那個意思,太後不是一日兩日要除去我了。若再由著她,隻怕我與姐姐早晚要成為秦袀竹上位的墊腳石。”


  江沁瀾有些回不過神,極為驚詫的開口問道:“可,可你如何扳倒太後?”


  蘇絮並沒有把自己的計劃都說出來,不過是沉思著向江沁瀾道:“皇上最在意的是什麽?”


  江沁瀾道:“自然是他的皇權。”


  蘇絮衝著江沁瀾狡黠一笑,“旁人旁的事兒皇上未必會有那麽許多疑問,可事涉皇位,造反,咱們皇上一向是寧可錯殺三千,不會放過一個。”


  江沁瀾仿佛曉得了蘇絮的打算,不覺掩唇,兩人自是心照不宣的朝著彼此會心微笑。“也好,太後與文妃打著泓兒的主意,雖說這一次沒得逞,可往後也實在算是防不勝防。更何況,明年三月,就又是秀女入宮的日子了!”


  蘇絮微微眯目,眼神果決的開口,“若是要往後咱們這條路走想要的平順,就必須要先踢掉絆腳石,拔掉雜草。如今我是看清楚了,留著那些敵人,便是給自己留著後患。這樣的東西,必定要先除掉才安心。往後,也是如此!”


  待江沁瀾離開長樂宮的時候,已經接近晌午。蘇絮腰上發酸,午膳也沒有,便靠在貴妃椅上小憩。正恍惚入睡的功夫,便聽見白檀低低道:“就說夫人睡下了,請昭大人回去吧。”


  蘇絮聞聽昭大人幾字,立時清醒起來。她忽的睜開眼睛,揚聲喚道:“白檀,誰來了?”


  白檀隔著簾子回道:“夫人,是昭大人來了,要給夫人請平安脈。”


  蘇絮立時翻身而起,一手攏了攏發髻,又立時撫了撫坐的有些皺的衣襟。不過這一番動作玩,卻又怕自己失態,略略沉思,低聲道:“去抬座屏過來吧。”


  白檀諾諾應了,忙囑咐人去抬座屏。


  昭雲歸得了宣召匆匆進來,跪在座屏前,看著模糊的人影就靜靜的立在那裏。心倏地一緊,卻又總算能放回去。他勉強抑製住激動不已的情緒,請過安。沒待蘇絮說話,就極為嫻熟的將脈枕拿了出來。蘇絮此刻也極有默契的將一隻手臂伸出來。如此,昭雲歸仍舊忍不住一陣恍惚,手隔著絲絹搭在蘇絮跳動的脈搏上,極是木訥道:“夫人平安回來了。”


  蘇絮聽他聲音透著十足的疲憊,極是粗啞。眉心略動了動,隔著紗絹的縫隙看過去,隱隱能瞧見昭雲歸有些憔悴的臉色。她眉心略動了動,忍不住多想起來。脫口問道:“昨日聽王均說,昭大人這幾日告了假,可是家中出了什麽事兒?”蘇絮這樣一開口,便忍不住在心裏打鼓。


  昭雲歸此刻診完脈,正預備要將脈枕收起來。聽見蘇絮的問話,手上一滯,不曉得該如何答她。便有些吞吞吐吐,道:“並沒有。”


  蘇絮不由追問道:“家中無事,怎麽王均說大人是因為家中的事兒才告假的?”


  昭雲歸靜默的想了想,到底沒有說出來,而是緩了大半刻,才故作清淡道:“雞毛蒜皮的小事兒,如今也都解決了。倒是不必夫人操心。”


  蘇絮原本曉得不會問出什麽結果,卻忍不住還是想要知道。心裏思前想後,嘴上卻極快的說了出來,“是因為本宮。”


  昭雲歸仿佛被人一瞬間看見了痛腳,猛然一擊,太過突然,讓他立時不曉得該如何回答。蘇絮便緊接著問道:“你,你總不會是尋本宮去了吧?”話一出口,他便聽見昭雲歸隔著座屏,那呼吸聲微微有些亂了,明顯急促起來。他緩了緩,也沒有回答,而是岔開了話頭道:“夫人這兩日再讓素問熬一回,這次喝下去,到十月便不必再用了。”


  蘇絮曉得昭雲歸不會說出來,而今日還有極要緊的事兒與昭雲歸說,自然沒有再問下去。她遣退了殿內的一眾宮人,唯留白檀守在外麵。蘇絮沒有絲毫的遮掩,直接向昭雲歸道:“太醫院可有砒霜,或者,旁的毒物。”


  昭雲歸被蘇絮這樣的文化問的發懵,愣愣看著蘇絮反問道:“夫人要做什麽?”


  蘇絮原本無意與昭雲歸多說太多,可這藥的分量必定是昭雲歸來把控。如何,都必定要告訴給他。蘇絮如此想著,便充滿了歉疚感,“如何能讓人服下去,看著像是中毒,卻並不傷害性命?”


  昭雲歸聽蘇絮這樣提,憂心忡忡的問道:“怎麽?夫人這是預備做什麽?”


  蘇絮垂首,聲音低低的開口,“這藥並不是本宮自己吃,而是要混入二皇子的吃食中……到底還是孩子,隻怕受不住……所以,所以……”蘇絮聽見昭雲歸沉重的喘息聲,便有些不大敢繼續說下去。


  “二皇子還是個孩子,夫人要拿著孩子的性命冒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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