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8 平安
文妃不屑的嗤笑一聲,慢悠悠開口道:“刻意?誰能有那個閑情逸致,刻意去布局?再說,有孕的婦人也不是一日兩日就能尋著的。”她說著略帶嬌嗔的看了霍景嵩一眼,眉頭輕蹙,尖尖小小的臉上無比陰鬱,反問道:“皇上也信嗎?”
霍景嵩麵無表情的抬眉,但眼神卻帶著很深探究打量著秦袀竹。
秦袀竹被霍景嵩看的有些慌,不禁抬手隨意撫了撫耳邊的碎發,恍若無意的垂首,仿佛無限傷感似的,“端敏夫人去了,臣妾心裏也不大好受。可到底人死不能複生,也該早早的入土為安。”她說著,眼神便不自覺的往榮妃那邊飄。
榮妃思前想後,眼瞧著禮部立時就要發喪。蘇絮便成了真真正正的死人,如何能容許這麽好的機會從眼前溜走?一時腦熱,便也附和著秦袀竹道:“臣妾也實在想不通,若是端敏夫人還在人世,怎麽不早些回宮?這都五日的功夫,寶華山往宮裏也好幾個來回了!人……”她一頓,小心抬眼覷著霍景嵩的眼色,低低道:“人,怕是已經不在了!”
“本宮,這不是回來了嗎?”
榮妃話音未落,便聽見殿外響起極清亮的一聲。殿門被推開,外麵的光透進屋子。蘇絮撐著肚子,身上穿著一套天水碧的寬腰琵琶袖宮裝。頭上挽著十字髻,藍寶的流蘇垂落至耳邊,映得她一雪白的耳側。
殿內的人瞧見這樣的景象無比的震驚,秦袀竹杏目圓瞪,一眨不眨的盯著蘇絮。一隻手便不覺握緊了拳,蘇絮扶著白檀的手,不疾不徐的踏入大殿。她這樣從容,仿佛不過是從長樂宮來太極殿請安罷了。並沒有經曆過那場刺殺,綠楊也還在人世。
蘇絮一步一步的走進了,霍景嵩才覺得看著真切。他亦是起身,走上前去。蘇絮剛欲盈盈一福,忽然被霍景嵩攬入懷中。霍景嵩如此,終於信了蘇絮還活在人世。蘇絮頂著不小的肚子,便隻能錯開身子,側倚在霍景嵩的懷裏。霍景嵩雙臂攏在她的肩上,低低道:“朕就知道,你不會輕易的離開朕。綰兒,朕再不許你出這樣的事兒。”他說著,越發欣喜,立時鬆開蘇絮。雙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自下而上的打量著蘇絮。看著她仍然攏著的小腹,大是欣慰驚訝,“謝天謝地,你安然無恙的回來了。”
蘇絮側首的瞬間,眼梢從殿外的身影前麵劃過。在她心裏,一時滋味難辨。抬眼時,眼裏不自覺的便蓄上了淚水。幾日的驚險和掙紮似乎一股腦的要從身體裏鑽出來似的,是一種難以明說的複雜情緒,她眼波盈盈,帶著淒楚之色,道:“臣妾以為,再也見不到皇上了。所幸,老天庇佑!”
文妃與榮妃兩人眼見著蘇絮活生生的回來,心裏要嘔出血來。麵上卻隻能做出一副慶幸、感激的模樣,立時迎上去道:“夫人此番必定無比凶險,如今回宮了,倒是該請禦醫先來瞧瞧才是。”
霍景嵩低低“嗯”了一聲道:“傳禦醫。”話落,立時將蘇絮打橫抱起。帶著她往內殿去,“你是幾時回宮的?怎麽沒有人向朕通報!這一路是怎麽過來的?身上有沒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
蘇絮無比尷尬,麵上也騰地通紅起來。她落目在文妃、榮妃兩個的臉上,仿佛能讀出騰騰殺意似的。最後目光停留在江沁瀾的臉上,望見她眼含熱淚,卻是無比的溫柔的笑意望著自己,立時就落了淚。
皇帝沒叫三人跟著,文妃等人自然是不得不早些散了。
進了內殿,霍景嵩將蘇絮放在榻上。仍舊是忍不住一陣自下而上的打量,蘇絮掩唇一笑,道:“皇上一下問了這麽多的問題,到是讓臣妾怎麽答呢?”
皇帝攏住蘇絮的手,有一種失而複得的喜悅,“一件一件的說,你回來了,朕往後也再不教你輕易離開真的身邊了。綰兒,咱們往後還有很長的日子呢!”
蘇絮聞聽此言,忍不住在心裏一陣啼笑皆非。她仿佛是許久都沒有聽見霍景嵩如此甜蜜的情話了,可想起自己最終回到這深宮來,到底不是為他。五年前的那股子愛意,如今在她心裏已經激不起一星半點的漣漪,如何不教人覺的滑稽?
“臣妾才入宮,私心想著,皇上必定擔心著臣妾,為臣妾傷心不已。所以沒讓人通報,草草換衣梳妝後,一刻也沒耽擱,立時就來麵見皇上了。”蘇絮靠在霍景嵩的懷裏,眼神有些迷茫。她此刻心裏忍不住再想。得著她死訊得這些天裏,昭雲歸都在做什麽。
霍景嵩一隻手忽然撫上了蘇絮的小腹,麵上是掩藏不住的疑惑,“朕聽回報的人說,那日在寶華山上屍橫遍野,如今瞧著你倒是毫發無損。究竟是如何避過去的?這五日的功夫,又是去了哪?”
蘇絮瞧不出霍景嵩的疑問是出於關心,還是起了疑心。她低首,想起綠楊得死,眼淚忍不住的從眼眶裏掉下來。落在霍景嵩明黃緙絲彩雲金龍紋的龍袍衣袖上。那顏色讓人看著無比灼目,“那日被刺客襲擊時,臣妾是坐在馬車裏的。還沒回過神,便有人將馬車架走。綠楊情急之下,立刻撲在了臣妾的身上。所幸,君大人及時架住了馬車。將臣妾從車上救了下來,可是綠楊……”蘇絮說著,忍不住一陣哽咽,再也說不下去。
霍景嵩聞言,讚歎道:“你倒是有個忠心護主的奴才,朕必定會替你好好安撫她的家人。”
蘇絮忍不住在心裏泛起一陣悲涼蕭索的感覺,人都已經不在了,如何安撫,都是彌補不了的傷痛。她極悲切的小聲啜泣著,低低的嗯了一聲。霍景嵩撫著她的背,並沒有安慰蘇絮什麽。便又開口詢問道:“那當日你和陌白是如何逃走的,這五日的功夫又去了哪?”
蘇絮聽得霍景嵩這樣的問話,便忍不住覺得這並非他的關心,而是藏在心裏的疑團。蘇絮想著,若當真關切在乎,如今該是輕言安慰吧,何必多問這麽許多?盡管如此想著,蘇絮卻將自己的情緒把握的極好,她低低的啜泣著,小聲道:“君大人帶著臣妾躲在了山洞中,原本早就想回宮,可君大人受了傷,臣妾的身子忽然發熱。臣妾就想,皇上必定會派人尋臣妾。可等了一日也沒瞧見宮裏的人,倒是君大人發覺山上仍然有刺客守著。”她說著,越發抽噎難語,斷斷續續道:“臣妾當時真是害怕極了,害怕再也見不著皇上,再也見不著元慈與泓兒。更害怕臣妾腹中的孩子還沒出來,就要跟著臣妾齊齊殞命!”
“不必害怕了,你如今回宮了,有朕在,朕再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了!”霍景嵩不住的撫著蘇絮的背,軟聲安撫道。“朕如何沒派人去尋你,聽見你失蹤的消息,立時就派人去寶華寺尋你與陌白的下落。可回來的人奏報,說是在懸崖下瞧見了你與陌白的屍身。”霍景嵩如此說罷,似乎也沒有想多解釋的意思,而是轉了話頭問道:“你說沒見著宮裏的人,還有刺客守在山上?”
蘇絮不住的點頭,餘悸未平的看著霍景嵩道:“是。”
霍景嵩麵上立時陰沉下來,眼神極是幽深,“若是流匪強盜,何必要在山上守著。這幾日禁衛軍的人一直在山上山下搜查,怎麽會沒發現刺客?”
蘇絮大是驚訝,看著霍景嵩道:“皇上,那刺客並非流匪與強盜,那刺客與君大人交手的時候說過,打聽好了才過來的,而且隻要臣妾的性命。”蘇絮抬首望著霍景嵩,眼中滿是驚懼的淚水,“皇上,那些人是衝著臣妾來的,她們要的是臣妾的性命!當真是罪孽,佛寺所在的山上,因為臣妾一人死了那麽多的無辜性命,當真是罪孽啊!”
霍景嵩微微眯目,一言不發的盯著大理石的地麵。殿內便唯有蘇絮低低的啜泣聲不絕於耳。半晌,霍景嵩忽然道:“陌白人在哪裏呢?”
蘇絮立時回道:“跟著臣妾一塊兒進宮了,臣妾叮囑君大人等著臣妾報過平安後才許讓人向皇上通傳。”
霍景嵩若有所思的扶著蘇絮的脊背,也不看她,仿佛是在心裏想著什麽,揚聲吩咐吳德全道:“讓君大人先回府歇歇,朕今日要好好陪陪端敏夫人。明日再宣他入宮。”
蘇絮聽得皇帝如此吩咐,倒是摸不準他究竟懷揣著什麽樣的心思,又要如何處置這件事兒。蘇絮倚在皇帝的懷裏,忍不住極力的思索起來。皇帝因何不宣君陌白問問究竟,如此淡然的舉動,讓她心裏沒了主意,不曉得霍景嵩是不是有心讓這件事就此化無。
這時間,王均進了門,向他二人回稟道,“皇上,李玉李大人到了。”
蘇絮聞聽是李玉,不覺微微蹙眉,向王均詢問道:“怎麽是李玉李大人,昭雲歸昭大人哪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