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5 迫切
蘇絮被君陌白擊中心事,麵上顫了一顫,半句話也說不出來。她不得不承認,她不止一次的幻想過這個冒天下之大不韙的主意,君陌白今日的每一句話,都讓她無比的心動。可當這樣的機會就擺在她麵前,她卻到底是邁不出這一步的。蘇絮極是驚慌的別過頭,隻覺著眼皮一跳一跳的。她直直否定了君陌白的話,道:“是不能離開,”蘇絮這樣開口,同時在心裏鼓足了勇氣。亦發堅定,咬了咬嘴唇,道:“我,我到底不能隻為自己活著。”蘇絮低低的壓著頭,極為小聲道:“你,你也不能。”
君陌白慘然一笑,直直盯著蘇絮開口問道:“不為自己活著,要為誰呢?”
蘇絮靜默半刻,閉目僵僵道:“君大人,總會遇到那個,要為她活下去的人。”
君陌白忽然意識到蘇絮這句話所指的是什麽,他心裏猛然一揪,沉聲道:“微臣早就遇見了。”
蘇絮心頭發顫,生怕君陌白說出下麵的話。當即扭身,攏了攏披在身上的外裳道:“我累了。”
君陌白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靜靜的看著蘇絮,大半刻,忽然泄了氣的起身,“微臣去外麵替夫人守夜。”
“君大人……”蘇絮心裏泛起一種難以明說的悲涼感,不禁開口喚道。
君陌白頓了頓腳步,並未回頭。“夫人有何吩咐?”
蘇絮看著他的背影,頓了頓,“沒,沒什麽?外麵涼,你不必守在外麵,就在……”蘇絮一邊說著,一邊轉頭了看四周光禿禿的石壁。還沒等她開口,君陌白便頭也不回得出了山洞。蘇絮在心裏忍不住的一身歉疚,這一夜縱然疲憊,卻是睡意全無,覺著這一夜都無比的漫長煎熬。直等到動口有絲絲的光亮進去,她才挨不住,終於睡了過去。這一睡,便直到第二日的午後。
說是睡,倒不如說是昏迷。蘇絮睡過去之後,渾身就發起了熱。任君陌白如何叫也叫不醒,他一時無法,隻得自己先上山尋一尋能幫著蘇絮退熱的辦法。等他帶著草藥返回的時候,蘇絮仍舊在昏昏欲睡。期間自是一番折騰與煎熬暫且不提,直等到夜幕時分,蘇絮才總算真真正正的清醒過來。她看著外麵黑洞洞的,半分光亮也沒有。意識極是恍惚,訥訥問道:“天還沒亮嗎?”
君陌白微微搖首,憂心不已的開口,“夫人昨日受了驚嚇又著了風,今天身子發熱,燒了一天。現下已經是第二日的晚上了。”
蘇絮心裏說不出的一陣不安和惶恐,看著君陌白道:“宮裏可有消息?”
君陌白無奈的搖首,看著蘇絮有些暗淡的眼神,當即勸慰道:“夫人再休息一晚,等明日過後,微臣必定送夫人回宮。”他說著,又怕蘇絮誤會。立時補充道:“今日武衛營還在山上,隻怕這兩日不會輕易離開。謹慎一些,總是好的。”
蘇絮立時明白了君陌白的顧慮,低低的嗯了一聲再也沒說什麽。
另一麵,未央宮裏,一片縞素。整個後宮裏的人,已然覺得蘇絮死了。其中自有人竊竊歡喜,亦有人悲痛不已。
接到蘇絮死訊的第二日,喪儀一事便極快的籌備起來。江沁瀾仿佛動都沒動,便被文妃、榮妃兩個張羅的一絲不錯。她先是覺著蘇絮不會這樣輕易的就死了,也沒那個心思置辦喪儀。等她恍然相信的時候,文妃、榮妃兩個便以前所未有的默契,將這件事置辦的七七八八。便等著霍景嵩下手諭,禮部擬諡號了。如此,便是昭告天下,蘇絮去了。
江沁瀾實在不曉得兩人緣何這樣心急,就仿佛急著讓一切塵埃落定,生怕一個不小心,蘇絮會還陽回宮似的。種種跡象,都讓江沁瀾在心裏存著疑影。
這一日,六宮妃嬪從長樂宮治喪回來。
過了今天,也是禮部為蘇絮擬好諡號的日子。不過這兩日的功夫,蘇絮便是真真正正的死了。江沁瀾覺著從蘇絮遇襲墜崖,到被進封擬諡號這樣重大的事兒。原本應該拖個小半月,竟能在三四天的功夫裏安排的極是妥善,這其中就有太多的不正常。她站在長樂宮的儀門下,最後望了一眼攏在陰霾裏的華貴宮殿。胸口帶著一種難以明說的壓抑,直站了半刻,待六宮妃嬪四散而去,她才上了轎輦,往棠梨宮回。
“娘娘,淑儀娘娘!”
剛出了西六宮,江沁瀾便聽見有人極小聲的喚她。她立時叫了停,掀起一側窗帷與跟著的踏月道:“可是有人喚本宮?”
踏月頷首,指了指一處僻靜宮巷裏,道:“奴婢瞧著方才好像是白檀姑姑,她喊了好幾聲,奴婢瞧見的時候,她便拐進了那宮巷裏麵。”
江沁瀾抬頭看看轎子外麵,陰沉沉的天,仿佛要下雨似的。起身從轎子裏邁出來,看了看四周。揮揮手與踏月道:“你跟著我過去瞧瞧,別人,先回宮吧。”踏月諾諾應了,江沁瀾便頭也不回的快步走進了宮巷。踏月吩咐完,也快步的跟了上去。
走進宮巷,江沁瀾果然瞧見白檀就站在不遠處。她身邊正好是長樂宮角門的方向。她好幾日沒瞧見白檀,又或者說,她好幾日沒瞧見蘇絮身邊的宮人。如今看見白檀如此神秘,小心翼翼的叫她,必定是有什麽的。
江沁瀾進前,白檀便噗通一聲跪在了青磚的地上。聽著這聲音,江沁瀾便覺著自己的膝蓋都跟著生疼。她立時扶住白檀,道:“行這樣的大禮做什麽?”
白檀神色陰沉,表情極是複雜,“奴婢有事兒要求娘娘幫忙,隻是怕這其中的事情不簡單,隻怕會牽累娘娘。”
江沁瀾扶了白檀一把,待她起身,才徐徐的開口,“旁的事兒本宮不能允你什麽,可若是絮兒的事兒,隻要本宮力所能及,必定會盡力。”
白檀眼中滿含著希望的光亮,點頭道:“淑儀娘娘必定有法子。”
江沁瀾略略白手,有些心急道:“你發現了什麽?”
白檀不自覺的看了看兩邊,壓低了聲音,極是小聲的開口道:“文妃說夫人的靈停在了寶華寺,太後攔著不讓屍首回宮受拜也就罷了,如今文妃也不讓咱們長樂宮的奴才去寶華寺守靈。奴婢心裏疑惑得很,太後與文妃仿佛很怕人瞧見似的。”白檀說著,眉峰越發緊緊擰在一起,“還有,文妃派人暗中盯著咱們長樂宮的奴才,似乎憂心什麽似的。若夫人走了,她何必整日如臨大敵似的?”
白檀說的這番話正說在了江沁瀾的心坎兒裏,她不住的點頭道:“正是這個道理,我也想著。若其中是太後、文妃暗中動的手腳。自然最曉得絮兒到底是不是活著。她們如此急著落定端敏夫人薨逝,究竟是在防備什麽?”
“所以,奴婢隻怕夫人沒死,卻被她們拖著耽擱在外麵回不來。想請娘娘想想法子,否則,等諡號一下。端敏夫人便不再存活於世。夫人當真想回宮,又該置於何地?”白檀想起這件事兒,便忍不住一陣憂心不已。
江沁瀾不住的點頭,也不必白檀多說,便再心裏有了主意。她頷首,道:“我省得其中厲害了,你回去吧。若是絮兒如今還有性命在,就萬不能讓文妃身邊的人發現你已經察覺出什麽。”
白檀連連頷首,又向著江沁瀾端端正正的跪地一叩頭道:“夫人待帝姬和二皇子視如己出,如今帝姬與二皇子暫養在棠梨宮,奴婢也隻能請娘娘,守好帝姬與皇子。萬萬,也別讓二皇子成為那些個妃嬪爭權奪勢的工具。”
江沁瀾及時認真的應下,不住的感歎道:“絮兒沒回來以前,我必定要幫她守著。若是回不來,也萬不容許任何人糟踐。”白檀極是感激的重重點頭,與江沁瀾告了退,立時返回合歡殿。
倒是江沁瀾這邊,雖然已經如白檀這般,想到了必定有人會打二皇子的主意。卻到底沒想,事情來得這麽快。江沁瀾剛返回棠梨宮擷芳殿,文妃便上了門。
秦袀竹笑的極是溫和柔婉,親親熱熱的與江沁瀾道:“這幾日操持喪儀忙得很,原本早就來看看姐姐與二皇子。”秦袀竹比起江沁瀾要小一些,也是她在宮裏難得不必她叫妹妹,照顧著的人。
江沁瀾聞聽“二皇子”兩個字,便曉得秦袀竹來的不簡單。她麵上蓄著清清淡淡的笑容,仿佛沒聽見似的道:“臣妾倒是一直閑得慌,到底不如秦姐姐操心照顧著東西六宮。”
秦袀竹見江沁瀾也不提延泓,當即轉首看著四周道:“二皇子呢,仿佛好幾日沒瞧見他了!”
江沁瀾冷冷清清的回答道:“延泓與延淅兩個在書閣臨字。”
秦袀竹掩唇一笑,開門見山道:“姐姐成日有三個孩子在膝前,必定極是歡愉。”她語頓,眼眸微轉,帶著一些讓江沁瀾厭惡的狡黠之色道:“倒是太後病況不大好,若是有個皇孫陪著,必定心緒大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