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4 荒唐
蘇絮話落，向另外一邊的石壁走過去。君陌白瞧著蘇絮的舉動，心裏遽然一顫，不自覺的快速進前，將蘇絮往懷裏一拉，死死的掩住了她的口鼻。蘇絮極是驚恐的回眼看他，碎發從君陌白的唇邊蹭過。
君陌白手上微微有些顫抖，他貼著蘇絮的耳邊，小聲囑咐道：“未必，若是白日裏的刺客，就不好了！”
蘇絮微微眨眼，心裏因為君陌白說的這番話而難過不已。她抬手拍了拍君陌白的手背，君陌白曉得她不會再出聲，立時放下了手臂。蘇絮抬頭愣愣的看著頭上的火光一點一點消散，有些悵然若失的開口問道：“天已經黑了，皇上總該知道咱們遇襲的事兒吧？皇上……”她說著，大是猶豫不定，“皇上必定是知道了，知道了，這個時辰，必定會派人來尋咱們的吧？”蘇絮心裏發慌，她覺得在宮中的那些日子，她和霍景嵩也算是舉案齊眉的，可如今到了這樣的境地，她卻對皇帝半分的信心也提不起來。
君陌白抿唇，不曉得該如何回答蘇絮。他徑自上前，扶住蘇絮的胳膊。蘇絮不自覺的往後收了手臂，君陌白半分後退的機會也不給她。穩穩的抓住了她，“外麵風大，你總不能一直這樣站著。”
蘇絮心裏極是別扭，卻推不開。便隻得隨著君陌白進了山洞，坐在暖烘烘的火堆前，不得不與君陌白對麵而坐。她極是尷尬，垂頭，雙手絞著袖擺。兩人皆是一陣無言，靜默半晌，蘇絮才有些忍不住，開口向君陌白詢問道：“君大人，咱們要怎麽離開這？”
君陌白聽見“離開”二字，心間不覺一動，溫潤清淡的眼眸柔柔的落在蘇絮身上，勉強鎮靜的答道：“等過了今晚，微臣自會想辦法送夫人回去。”
蘇絮輕輕咬唇，極低的歎了一口氣，“明日……”她此刻漸漸冷靜下來，心裏的千頭萬緒也跟著浮上了腦中。她不曉得這一次宮裏的人打著什麽樣的主意，白日裏背刺的檔口，她還想著，派刺客來害她的人，必定是太後與文妃。可如今冷靜下來，再細細的回想，榮妃也並非沒有那個可能。如今除了江沁瀾，大齊後宮的哪一個是不能的呢？
誰要陷害與她自是混亂，她如今倒是害怕，到了明日，往宮裏去，必定就要耽擱近一日的時間。她不曉得這朝夕之間會發生什麽，有太多不確定的事兒，更何況她們兩個在山中，就算宮中當真發生什麽，她也是如何都不會知道的。蘇絮這樣想著，第一個想到的，便是元慈和延泓兩個。緊接著是蘇家、江沁瀾。她不曉得這次此刻的事兒，幕後真凶懷著怎樣的打算。
君陌白瞧著蘇絮雙眉緊緊的糾在一起，似乎曉得了她憂心不已的思緒。清了清嗓子，看著蘇絮問道：“夫人可知道是誰想殺你？”
蘇絮抬手，眼中滿是迷茫的看著君陌白，遲疑道：“文妃或是榮妃，又或者是旁人？我想不出來，如今除了寧淑儀，旁人，隻怕全都有可能。”
君陌白深吸了一口氣，想起在崖壁上聽見那此刺客說的話。低低道：“是太後與文妃。”
蘇絮瞧著君陌白篤定的表情，縱然猜出了積分，卻仍舊不免驚愕駭然，道：“你是怎麽知道的？”
君陌白回道：“從山上跳下來的時候，貼在岩壁上聽見的。是武衛營的人，武衛營一向是秦家的勢力。”
蘇絮呆坐了小半刻，眉心緊蹙，嘴唇卻不禁牽了一牽，“倒是也在意料之中，她們，到底已經視我為眼中釘，肉中刺。”蘇絮這樣想著，不禁懸心起來，坐立難安道：“如此，我更該早早回去。”蘇絮腦子轉的飛快，忍不住忽然去抓住君陌白的手，極是激動憂心道：“若是耽誤幾日，隻怕本宮身死的聖旨一出，便是回轉不了的。君大人，咱們立刻回宮！”
君陌白手上原本就擦破了，醒來後，他不過草草處理了一番。如今蘇絮不停地拉拽，他自然有些痛，又不想被她察覺到。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蘇絮瞧著他唇角有些微的抽搐。低頭一瞧，便看見他手上抱著潦草的布條，上麵有暗紅的血跡。想起君陌白方才說在岩壁上聽見的話，便知道他是磨破了雙手。蘇絮立時懊悔，方才醒來一心想著自己，半分也沒瞧見他身上有什麽不妥。蘇絮麵上的表情一僵，忙收了手，有些訕訕的開口道：“那傷口……要緊嗎？”
君陌白定定的看著蘇絮，也不答蘇絮的話，而是懷揣著僥幸的心情，問道：“夫人，有沒有想過出宮？”
蘇絮被君陌白問的一怔，蹙眉看著他，重複問道：“出宮？”
君陌白下了極大的決心，重重點頭，眼神裏極是堅定，“再也不回啟曌城？今日，或許，或許是個機會。微臣可以尋個女屍帶回宮裏，向皇上複命。隻要夫……隻要你想出宮。”
蘇絮恍然大悟，卻仍舊有些怔愣的樣子，訥訥道：“你是說，再不回宮了？”
君陌白頷首，十分認真的凝看著蘇絮，“太後要取你的性命，你如何還鬥得下去。若回宮，隻怕往後太後與文妃還有接二連三的暗算。”他語頓，小心的打量著蘇絮的表情，“微臣與皇上識於幼時，最清楚皇上的性子。皇上即便是知道太後謀害你，也不會對太後如何。你再回宮，並不是謹小慎微就能安然度日的。你鬥不過太後，隻有被太後鬥倒。”君陌白一番話落，瞧著蘇絮還是呆呆的不言語，越發焦心不已道：“皇上，皇上隻在乎大齊的江山。”
君陌白方才說在前麵的那番話或許會讓蘇絮猶豫半分，可這最後一句生生的撞擊在蘇絮的心口上，一陣生疼。她悵然頹廢的靠坐在山洞的牆壁上，心裏既是複雜，難以言喻的開口，“我，我並不是沒想過。”自然，在合歡殿裏，那些獨自一人入睡的夜晚，被陰謀詭計重重包裹住的夜晚。少了霍景嵩的溫暖體貼，她如何會沒有過退縮的想法。她如此期盼綠楊和春如都能出宮，也正是她自己的心思所見！
君陌白直直的盯著蘇絮，似乎從她的眼裏讀出了掙紮。頓時給他的心理燃起了一眾不能明說的希冀，“從那種吃人的地方出來，你即想過，如今眼前便是極好的機會。不出十天，端敏夫人薨逝的公告一出，你便有自由身了。”
誠然，君陌白的話對蘇絮有太大的誘惑。既能逃離，她何必再回那牢籠中去。可她卻在心裏有著說不出的失落，蘇絮緊緊的壓低了頭，極為緩慢的開口道：“我……我不能走。”
君陌白方才眼中燃著的希望一瞬間黯淡下來，他嘴唇微微開合，想了半晌，隻道：“為什麽？”話一出口，他便有些後悔，他明明是知道的，明明能感覺到。
蘇絮並不敢回視他，這刻，心裏浮現出了昭雲歸的臉。蘇絮心裏不住的發顫，她緊緊交握著雙手。讓自己看起來是平穩冷靜的，“我若不回去，元慈與延泓該怎麽辦？她們會如何對付寧淑儀，蘇家又該怎麽辦？”
君陌白立即開口，替蘇絮開脫那些不應當承擔的責任，“帝姬與二皇子到底是皇上的親骨肉，沒有了你，皇上對她們仍然會寵愛如初。至於寧淑儀，雖然無生育，可寧淑儀有皇長子承歡膝下。淑儀娘娘一向穩重無爭，皇上對她也一直敬重厚待，相信沒有了娘娘，寧淑儀的日子也會一如往常。蘇家，如今蘇嬪還在宮中，蘇家的擔子，實在不必你一個人承擔。”
蘇絮聽見君陌白提起蘇沅，心裏一鬆，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似的，當即便回駁道：“蘇沅？她如何能擔起蘇家的一門富貴？沒有了我，隻怕她那個性子要在宮中死上百回千回了。何況，若當真她一朝得勢，隻怕大房仍舊是要欺淩到三哥的頭上。我……我到底不能隻顧著我自己，就此……就此放下那麽多人。”
君陌白眼眸清澈的看著蘇絮，“你一心想著梓裕，可曉得梓裕心裏，是否願意你在宮裏過著那般不死不活的日子？”
蘇絮心口一顫，近乎於要痛哭失聲。自從長楊宮搬進長樂宮後，她何曾有一晚安眠過？先是怡妃的笑裏藏刀，再是宣順夫人的利用，緊接著便是姚木槿的口蜜腹劍。如今添上榮妃、文妃兩個時時刻刻都不懷好意的人。
自己身邊那些算是姐妹、又或者是盟友的人。齊相宜、宋清荷、葉箏、衛縈，一個一個全都去了。如今回首看來，那些日月，若能選擇，她絕對不想再過一回。如今出宮對於她委實是個誘惑，一個極大的誘惑。
君陌白看著蘇絮垂首沉默不語，當即閉目，近乎於絕望，道：“還是，沒有那麽多的借口和顧慮。夫人你根本是舍不得，放不下心裏的人？”他沒等蘇絮回答，睜開雙眼，看著蘇絮，帶著幾許心痛，篤定道：“夫人不是不能離開，而是不想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