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 提議
秦袀竹驟然臨盆,雖然重華宮早有準備,可到底也有些手忙腳亂。蘇絮身為協理六宮的後妃,自不能放著秦袀竹不管。她在柔儀殿的明間聽著秦袀竹一聲疊著一聲的哀叫,心裏大是惴惴不安。白檀瞧著蘇絮直直的站在圈椅旁,一隻手扶著椅背不住的往裏麵看,便曉得蘇絮憂心的是什麽,忙出言勸道:“文貴嬪雖說早產,可也沒差許久。想是不會有什麽關係,夫人不必太憂心。”
蘇絮繞過圈椅,緩緩地坐下向她問道:“可讓人去給皇上送信兒了嗎?”
白檀道:“已經派人去了,不過這會兒皇上在上朝,隻怕立時也趕不過來。”
蘇絮低低的“嗯”了一聲,又想起了什麽,忙抬首向白檀囑咐道:“太後那邊也要讓人送信兒過去。未免太後憂心,旁的話不必多說,就說不知道怎麽的,日子提前了。”白檀會意的應了,立時打發人去頤寧宮。
產房裏麵仍然隻有秦袀竹連連不斷的呻吟,聽得蘇絮在心裏發涼。不曉得過了多久,也不見皇帝前來。蘇絮端了放在手邊桌子上的茶盞,抿了一口變得發澀的茶湯。便聽外麵高聲唱道:“太後娘娘駕到——”
蘇絮不成想太後竟趕了過來,當即撂下茶盞斂衽起身往殿外去迎。
皇太後氣勢凜凜的進門,麵色極是陰沉,端著架子。蘇絮福身,垂首曼聲行禮道:“太後娘娘萬福金安。”
皇太後居高臨下的看著恭敬行禮的蘇絮,肅然不語。如此,蘇絮自然也不敢起身。兩隻手持在腰間,靜靜的等著太後叫起。半晌,方聽見慍怒之聲,道:“跪下。”
蘇絮聞言,心中自然曉得太後如此,必定是因為文貴嬪在長樂宮裏破了羊水,不得不提前臨盆的關係。旁邊的宮人不曉得是什麽緣故,立時噤聲不敢言語,也都齊齊跟著蘇絮跪下。
皇太後旋身坐在離著自己最近的一張圈椅上,自上而下的打量著蘇絮,道:“端敏夫人越發本事了。”
蘇絮含著三分笑意,極是規矩得體道:“臣妾糊塗的很,不知道太後所言是什麽意思。”
皇太後微微挑眉看著蘇絮,冷笑一聲道:“糊塗?再沒有比你精明的了。文貴嬪好端端的,怎麽會早產?”
蘇絮麵上也帶著費解神色,無辜的擺首道:“臣妾實在不知道是什麽緣故,文貴嬪清早去長樂宮與臣妾說話。忽然肚子疼,之後羊水便破了。”她說著,忍不住向太後強調道:“不曉得文貴嬪在自己宮中用了什麽,她來臣妾的合歡殿時,可是半點兒東西也沒往嘴裏送過。”
皇太後抬手轉眼掃看著一眾宮人,眼睛一轉不轉的落在蘇絮的肚子上,“哀家不管文貴嬪是怎麽忽然肚子痛的,今日,若是文貴嬪有什麽差錯,你也不必留了。”
蘇絮心裏想著,自己與秦袀竹來往密切,現下又是一同在對付熹昭儀。緣何皇太後非要覺著秦袀竹提早臨盆是自己用了什麽手段。蘇絮盡管心裏疑惑,到底也沒有出言回駁太後的話,她臻首一低,極是恭順道:“這個自然,臣妾是協理六宮的後妃。不管文貴嬪今日有沒有在臣妾宮中出了不妥,臣妾都理應照拂看顧好文姐姐。”
皇太後神情有些恍惚,仿佛在細細的思量著什麽。不一會兒才回過神,麵色也比方才溫和下來,道:“行了,你也別跪著了,起來吧。”
蘇絮對太後這樣的情狀疑惑不已,不覺垂首側眼打量起太後。卻沒有尋出什麽異色,仍然是波瀾不驚的冷淡表情。如此,蘇絮也隻能將太後的忽然發難,理解成是對秦袀竹的憂心。
兩人麵對麵坐著,都不言語。殿內一時無比靜謐,直到晌午,皇帝駕臨才終於打破了尷尬。蘇絮在重華宮陪了大半個上午,自然膩煩不已。見霍景嵩到來,便適時的告了退。所幸,皇帝也體諒她有孕,怕她身子受不住,立時讓人送她回去。
回了長樂宮,才進合歡殿的門。白檀才終於能把憋了一上午的話說出來:“瞧著方才吉祥說的話和太後的神情,仿佛極是看重那孩子。隻怕是寄予厚望了。”
方才主仆兩個當著蘇絮麵前那躲閃神色,蘇絮不消多想,便能猜出來吉祥嘴裏的“算日子”是個什麽意思。孩子的命數,免不得要受生辰的影響。蘇絮自是不大相信,可太後與文貴嬪一向在乎這個。“之前便聽昭大人說過,照拂文貴嬪的禦醫早早就備下了上好的催產藥。想是就為了挑個好日子臨盆呢!”
白檀略略抿唇,低低與蘇絮道:“太後與文貴嬪野心不小,如今橫著熹昭儀,兩下倒是也能平衡。不過等除去熹昭儀之後,夫人膝下三子……”
“如此,必定成為太後與文貴嬪第一個心腹大患。”不待白檀話落,蘇絮便將她的話亦是自己的話吐了出來。她如何不曉得自己與文貴嬪互相利用的關係,隻是沒走到那一步,誰也不敢斷言之後會如何。如今眼瞧著姚木槿已經是強弩之末,白檀的提醒正是時候。“不是我,便是榮妃。”
白檀直言道:“文貴嬪誕下皇嗣後,封妃自不必說。到時定會是夫人、榮妃、文貴嬪互為製肘。夫人若能成為她二人同時拉攏的對象,想必會輕鬆很多。”
蘇絮曉得白檀這番話的道理,可如今姚木槿的事兒還沒有徹底的處理。她多少有些無暇分心,“榮妃與太後一向和睦,若論及關係,我們三人倒是也不分上下。除去姚氏之後,必定會有兩個對立的。可榮妃與文貴嬪,到底沒有什麽太大的矛盾與不快。倒是她們其中與本宮對立的麵兒更大一些。”
白檀麵上蓄著笑意,提醒蘇絮道:“若說旁的,她二人自然沒有不快與矛盾。可論及後位,無論榮妃娘娘有沒有那個意思,隻要太後與文貴嬪那邊落定了榮妃有這個心,便也足夠了。”
蘇絮將白檀這話入了心,不禁散了方才麵上凝著不散的愁意。
約摸快到黃昏的時候,重華宮那邊才來了消息。秦袀竹誕下六皇子,母子平安。皇帝龍心大悅,又加上太後開口,立時曉喻六宮,將秦袀竹晉為正二品妃。縱然秦袀竹封妃是意料之中的事兒,可蘇絮心裏終究有些懨懨的不痛快。她莫名的感覺到,除去姚氏之後,自己麵對的隻怕更為棘手,艱難。
蘇絮坐在窗邊,看著夕陽漸漸從天邊消失。火燒一般的紅霞也被夜色吞沒,眼前卻仍舊是一抹散不去的血色。她閉目,便聽見殿外道:“皇上駕到——”蘇絮眉心一緊,隨之而來的是膩上心頭的煩悶。可到底一瞬間的功夫,便被溫婉的笑意取代。她起身,扶著腰身迎了出去,朝著霍景嵩盈盈一福,笑語:“皇上萬福金安。”
霍景嵩忙一把扶住她的手臂,笑道:“總要讓朕叮囑你,身子不方便就不必請安了。”
蘇絮麵上飽含著得體又溫柔的笑意,美目流盼,婉然道:“皇上不在重華宮陪著文妃,到想著來長樂宮了。”
霍景嵩攬著蘇絮的腰身,麵上帶出一絲疲倦,低低道:“太累了,也是有些話要與你說說。”
蘇絮乖順的靠入霍景嵩的懷裏,隨著他坐在榻上,軟聲問道:“這些日子朝堂讓皇上憂心不已,今日六皇子出生,也算讓皇上能高興一回。”
霍景嵩低低的“嗯”了一聲,撫著蘇絮的手臂,道:“如今就等著你的好消息了。”蘇絮輕輕的點頭,如雲的青絲蹭在霍景嵩明黃龍袍上發出極輕摩挲聲。霍景嵩隨手扶著她軟軟的發絲,道:“朕今日下了旨,將你兄長與顧文儒調去了冀州。”
蘇絮心間一動,自然曉得霍景嵩將他二人調去冀州,是為了收回姚家兵權的用意。她軟軟的咕噥了一聲,並沒有說旁的話。
霍景嵩握著她的手,漫不經心的詢問道:“你覺著可好?”
蘇絮垂眉,亦是閑閑的極為隨意道:“皇上自有皇上的用意,臣妾瞧著沒什麽不好的。卻隻怕太過點眼……”蘇絮這話說的點到為止也不往下深說。
霍景嵩默然頷首,半晌方開口,“你怎麽想的?”他轉首看著蘇絮麵上為難又吞吞吐吐的表情,立時笑起,點了點她的鼻尖兒道:“你盡管說。”
蘇絮也不看霍景嵩,低垂眼瞼,羽扇般的睫毛將眼底的狡黠之色掩住,“熹昭儀生下皇子也沒得著進封,而且熹昭儀也比文妃進宮的時日長。臣妾以為皇上不若將熹昭儀一同晉為妃位。到時冊封禮可定在六皇子的滿月宴上。自然要好好的慶賀一番,不僅要諸位王爺到場,便是熹姐姐母家的人也應該來一同賀一賀。”
霍景嵩覺出了蘇絮的用意,卻有些不大放心,道:“如此便不點眼了嗎?”
蘇絮吃吃一笑,也有些不篤定的反問霍景嵩道:“皇上進封熹昭儀,姚家與淮安王會不會暫時掉以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