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5 綢繆

  秦袀竹聽著蘇絮這話立時賠笑道:“也虧得夫人費心提點,”兩人互相攙扶,一派和睦景象。暖洋洋的熏風吹過來,裹夾著梔子花的香氣。秦袀竹眼睛盯著另一邊經過的三三兩兩的宮女,慢悠悠的掩唇一笑,往未央宮的方向努了努嘴,“這五皇子才過周歲,熹昭儀便忙不迭的又讓學走、又急著讓人教說話,瞧著漪瀾殿那些個奴才,許是連識字也要早早預備上了呢!生怕別人瞧不出來自己打著什麽主意。”


  蘇絮漫不經心的一笑,隨口道:“做母親的自然都是望子成龍,望女成鳳。姐姐如今也懷著孩子,心同此心吧!”


  蘇絮不過無心一說,秦袀竹扶著的手不覺動了一動,麵上的笑容一頓,仿似有些回答不出蘇絮的話似的,支支吾吾道:“哪兒……臣妾哪兒有那麽大膽的心思,”她說著,連連擺首,含笑反問蘇絮道:“何況,如今要做母親的也不是臣妾一人,夫人肚子裏不是也有一個嗎?”她說著,睫毛微微顫動,低垂眼眸,似是無心道:“夫人一向聰慧伶俐,又最得皇上的心思。想必,夫人的這一胎,才應該是望子成龍呢!”


  蘇絮對她這番話極是反感,微微側首笑眼打量著她,曼聲道:“望子成龍?本宮實在沒有那個打算,生在皇家本宮隻盼著他能平平安安的。至於旁的,”她深看了秦袀竹一眼,輕聲道:“有顧家橫在那裏,誰有那個打算隻怕都會有害無利。”


  秦袀竹眉頭緊緊的蹙在一起,半晌,才鬆緩下來,笑吟吟與蘇絮道:“可不是,到底二皇子才是正經的嫡長子。”


  蘇絮不置可否的一笑,也無心說下去。“時候不早了,姐姐如今挺著肚子,到底不方便。外麵的事兒,姐姐難免要多操心一些。”


  秦袀竹陪著笑意,攏了攏袖口,擺首歎道:“操心有什麽用,外麵那些個人都是不得力的。我隻怕讓那邊先尋著那人家,什麽主意便都白打了。”


  蘇絮輕輕笑起,眼神晦暗不明的開口,“已經是大勢所趨,便沒有那人家,也會有旁的事兒。擋是擋不住了。”


  秦袀竹看著蘇絮雲淡風輕的麵孔,身子不覺微微發顫。她跟著嗯了一聲,很應景的福身與蘇絮道:“臣妾先回宮了,若有什麽消息,臣妾會派人知會夫人的。”


  蘇絮停下了腳步,微微頷首。秦袀竹抬手招了遠遠跟在身後的宮人。一眾隨侍簇擁著秦袀竹往重華宮回,白檀也快步上前扶住蘇絮小聲回稟道:“方才張保讓人遞了信兒,說是君大人回京了。現下還沒入宮。”


  蘇絮略略思量,扶著白檀的手轉頭道:“咱們去南書房。”白檀喏喏應了,蘇絮緩緩扶著她的手往肩輿那邊去。“知會府裏一聲,人仍舊要仔細的尋。淮安王府和秦家的人都要盯著些,萬萬不能鬆懈。蘇府送進宮的信兒,半點兒都不能露到蘇沅那邊。”


  白檀抿唇答道:“是,已經讓張保截住送去蘇嬪那邊的書信了。多數都是說府上尋人的事兒,所幸,如今蘇嬪有孕,也沒有那個心思想太多。”


  蘇絮低低“嗯”了一聲,又忍不住囑咐道:“若是咱們這邊尋著了人,就送去秦家人手上。姚木槿與她姚家的事兒,咱們蘇府是一概不許在明麵兒上插手。這件事務必再三叮囑,下麵的人也不許因為邀功壞了計劃。”


  白檀連連點頭道:“奴婢曉得。”


  蘇絮幽幽一歎,緩緩道:“到底在皇上那邊本宮與姚木槿仍舊是姐妹情深,否則君大人參奏姚家一事皇上如何在本宮麵前連提也沒提?這樣的事兒,本宮幫著說話也不是,落井下石也不是。若是讓皇上曉得一手策劃的人是本宮,隻怕來日要覺著本宮寡情薄意了。”


  綠楊大為不解,小聲詢問道:“若當真尋出來,也是姚氏對不住夫人在先。皇上怎麽會怪罪夫人呢?”


  不待蘇絮開口,倒是白檀向她解釋道:“你便往從前英妃的事兒上想一想,若皇上知道夫人背後謀算熹昭儀,便會曉得夫人與熹昭儀的那些情誼都是裝模作樣,雖說算不得欺君,可總歸是兩麵三刀。”


  綠楊恍然大悟的頷首,不覺又疑惑道:“可如今文貴嬪曉得娘娘謀算熹昭儀……”


  蘇絮混不在意的一笑道:“她是知道,可她如何說出來呢,這中間出人出力的不都是她秦家嗎?她若說出來,不也是在欺瞞聖駕?”


  綠楊將這件事領悟明白了,卻又忍不住想起另外一件,“如今都十幾日的功夫了,三家人在找都尋不到,不曉得是個什麽緣故。若是……”她有些猶豫,怯怯的看了蘇絮一眼,忍不住問道:“若是尋不著那兩個人,可要怎麽落實熹昭儀換子的事兒呢!”


  蘇絮看著綠楊飄著愁雲的臉,柔婉的笑起,耐聲道:“落實換子的事兒並不難,淮安王妃身邊得力的宮人必定曉得。可如今淮安王府的人,不是皇上說要動就能動得了的。到底他淮安王、博陵王、聯合武陵姚家、蘭陵蕭家起了反意。連著同昌長公主,清河長公主。背後多大的勢力,皇上如何敢輕舉妄動?”


  綠楊極是糊塗,訥訥問道:“既是如此,沒有那兩個人,皇上是不是就沒法子問罪淮安王府與姚家了?”


  蘇絮今日心緒沒來由的好,便也有那個耐心為綠楊解釋:“是,也不是。治罪淮安王府有兩條路走的通。姚氏與淮安王府互為依傍,自然也互為製肘。不能從姚氏身上下手,就必定要從姚家的身上下手。這兩條路,隻有一條走通了,便能速速解決姚家。”


  綠楊聽著蘇絮的話有些惴惴道:“可,可若是兩條都走不通呢?”


  蘇絮擺手,笑意盎然的開口,“皇上一向多疑,無論如何,他已經對淮安王和姚家起了疑心。處置他們不過是時間的問題,”蘇絮說至此處,話鋒一轉道:“不過本宮卻沒那個耐心再等下去了。”


  白檀看著綠楊仍舊懵懵懂懂的表情,禁不住補充道:“找那死嬰的爹娘是一條路,還有一條,便在君大人那裏。若是當真成了,便看皇上的手段如何了。娘娘猜測,若是君大人一切無虞,便是月餘的事兒!”


  綠楊這才懂了大半,不覺有些悻悻道:“奴婢跟了夫人這樣久,還是如此蠢笨。”


  蘇絮微微牽唇,那笑容是難得的輕快明媚,“這有什麽不好的,你總不能一輩子都守在宮裏!再過兩年滿了二十五,也該出宮了!”


  綠楊聽著蘇絮這話,心慌不已,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道:“是不是奴婢做錯了什麽,娘娘不要奴婢了嗎?”


  蘇絮曉得綠楊是直腸直肚的人,當即也沒多說,親自扶她起來,笑著打岔道:“瞧你,本宮不過是說說,難不成到了放出宮的時候你還不出宮嗎?”


  綠楊腦袋要的同撥浪鼓一樣,“不,奴婢要同白檀姑姑一樣,一輩子跟著娘娘。”


  蘇絮拍了拍綠楊的手,一時思緒萬千說不出什麽旁的話,“左右還有兩年的時間呢,你既不願意,本宮便也不說了。”


  之後綠楊麵上便一直是怏怏不樂的樣子,提不起半點兒精神來。蘇絮進了書閣,白檀去準備茶點。綠楊陪著蘇絮,到底憋不住心思,向她問道:“夫人不會真要打發奴婢走吧?”


  蘇絮端著一本書,舒舒服服的歪在貴妃榻上,側首笑看著綠楊問道:“能出宮回家有什麽不好的?”


  綠楊嘟著嘴,大是不快,“我,我不想出宮。”


  蘇絮看著窗外鬱鬱蔥蔥的樹枝,愣了神,道:“有多少人想出宮還出不去呢?一輩子困在這裏有什麽好,無情無愛的地方。紅萼、白檀都出不去了,你和春如還有這個機會不是嗎?你們跟了本宮這麽久,本宮能給你們最好的,就是放你們出宮了。”


  綠楊雖說如今也有二十來歲,卻仍舊是未涉人事的姑娘而已。也看不懂蘇絮的心思,當即囁喏道:“娘娘待奴婢好,奴婢如何能舍得夫人,春如也必定是舍不得夫人的。”


  蘇絮笑著擺首,眼神一掃,便忽然瞧見站在青翠枝椏下的君陌白。不曉得他在那裏駐足了多久,是不是聽見方才自己與綠楊說的話。蘇絮麵上浮上尷尬之色,立時坐直了身子。君陌白極是恭敬規矩的在窗口處向著蘇絮打千兒請安,道:“端敏夫人萬福金安。”


  蘇絮清淩淩的開口道:“君大人請起,”她說著看了看四周,道:“君大人怎麽不在前殿等著?”


  君陌白低垂著頭,淡淡答道:“皇上在南書房議事,特意交代微臣偷偷從角門進來,在後園等著傳召。”


  蘇絮心裏自有許多話要詢問君陌白,可是如今到底在南書房,耳目眾多,也不曉得皇上幾時會出來。便也不大敢多說什麽,她微微頷首,再不與君陌白多說,而是吩咐綠楊道:“給君大人搬個凳子出去,皇上議事不曉得要多久,請君大人坐著等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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