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3 紕漏

  姚木槿勉強保持著麵上從容清淡的笑容,道:“是有那麽一回事兒,不過誕下死胎到底不吉利。族姊也沒多說什麽,我自然也不好多問。”她低垂眼眸,讓人瞧不清眼底的神色。


  葉箏聽著蘇絮一來一去的意思,如何不曉得她言下之意。側首睨了姚木槿一眼,幽幽笑道:“夫人這樣一說,臣妾倒是不大敢要那送子觀音了。若唐突怠慢,隻怕好好的孩子,也要沒了。”


  姚木槿麵上撐不住,緩緩撫著衣襟前的竹子花紋,僵僵笑道:“哪有這樣的話,蘇妹妹說話糊塗,帶的瑾貴嬪也糊塗了。”她說著,攏了攏衣袖起身。向著蘇絮一福,道:“我先回宮了,澈兒如今會走了,便越發讓人不省心。比不得二皇子已經進學,妹妹必定省心許多。”


  蘇絮也不留她,起身親自送她出門。“小孩子難免要多費心一些。”蘇絮語頓,笑意盎然的看著姚木槿,曼聲細語,“往後隻怕讓姐姐操心的事兒還在後麵呢?”


  姚木槿聽著蘇絮這話,眉心不覺微微抽動,她回首,目光停留在蘇絮的麵上。轉瞬,又怕將自己的心事出賣。當即垂首,坦然清淡道:“到時,免不得要多來叨擾妹妹。妹妹可別膩煩才好!”


  蘇絮眼中帶著清潤笑意,忙不迭的頷首,“若是本宮能幫得上姐姐的地方,自不必說。”蘇絮麵容應著暖暖的日光,極是真摯懇切。兩人言語間,仿佛又是上元九年那會兒。


  送走了姚木槿,葉箏又重新與蘇絮折返回暖閣。她笑吟吟看著蘇絮詢問道:“臣妾如今越發蠢笨,方才娘娘說了那麽多的機鋒,臣妾是半句也沒聽出來。不曉得換子的事兒,是不是與五皇子有關係?”


  蘇絮抿唇輕柔一笑,也不正麵回答葉箏的話,隻道:“再沒有比妹妹更聰明伶俐的了。”


  葉箏麵上閃過訝異神色,直直看著蘇絮,立刻就想明白了蘇絮方才話中的意思。她斂了斂驚詫的表情,想了小半刻,才依依開口,“若夫人有十足的把握,倒是不如將這話遞到太後的麵前。臣妾冷眼旁觀,仿佛太後比起娘娘更急於除掉熹昭儀與姚家。”


  葉箏縱然不比剛入宮的時候得太後器重,可她虛與委蛇,一直也算得太後的垂愛。即便後來有了文貴嬪秦袀竹,她葉箏也沒被太後棄如敝履。如今葉箏給自己指了一條辦法,蘇絮到也覺著比自己出麵要好上很多。她低低的嗯了一聲,閑閑笑道:“也是個法子。”


  葉箏慵懶的起身,跪安,提醒道:“至於怎麽往太後耳朵裏送信兒,夫人自然比臣妾清楚。”蘇絮迎著她頗有深意的眼眸含笑點頭,旁的話也未作多言。


  待葉箏出了長樂宮,蘇絮這才吩咐起白檀道:“以姚木槿那般謹慎小心的性子,必定要派人出宮把換子那件囉嗦事打點好。讓張保尋幾個得力的在宮外細細跟著,若有什麽,立時回報。若是要銷贓或是殺人滅口……”蘇絮想了想,重重道:“人證物證不許有半點的閃失。”


  綠楊在一旁聽的糊塗,不覺小聲嘟囔著,“夫人今日提及換子,就不怕打草驚蛇嗎?熹昭儀一向狡猾,奴婢隻怕她再有所防備!”


  蘇絮微微牽了牽唇角,笑道:“換子的事兒到底咱們沒有確切的證據,本宮就是要打草驚蛇。如此她才能憂心不安,生怕自己沒有處置好漏了馬腳。便是這個時候,才越能瞧出點兒什麽來!否則,我隻怕她們殺人滅口,也當真是一了百了了。”


  綠楊細細一想,不覺提醒蘇絮道:“夫人,實在不行咱們還能滴血驗親呢?”


  蘇絮歪在貴妃榻上,合著雙眼閉目凝神道:“滴血驗親,讓一個皇子與一個親王滴血驗親,那才是真正的打草驚蛇呢。”蘇絮說著,也不等幾人再多說什麽。悠悠道:“出去文貴嬪、榮妃與寧貴嬪。旁人一律擋下去,本宮實在沒那個閑心去理會她們。”


  兩人喏喏應了,白檀見蘇絮並沒有開口說別的,便耐聲向蘇絮詢問道:“娘娘,衛小主那邊要如何處置?”


  蘇絮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漫不經心道:“不必理會,暗地裏看著些,別讓人出了差池。若是榮妃那邊有什麽異動,立刻回報。”白檀一一應了,便立時退下,按照蘇絮的囑咐辦事去了。


  卻說這一邊蘇絮正在想著如何能不著痕跡的與文貴嬪提及送子一事,姚木槿那邊也為著換子的事兒焦心不已。從長樂宮返回未央宮,姚木槿便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這會兒延澈初初學步,對走路充滿了好奇心。宮女、乳娘正抱著他在中庭走步,他回頭遠遠的看見姚木槿進門。小臉兒上揚著稚嫩的笑意,張著胳膊,搖搖晃晃的就往姚木槿的身上撲。姚木槿心緒不佳,也不睬他。他腳下踏空,便跌倒在地。立時嚎啕大哭起來。


  姚木槿聽著心煩不已,也不與延澈說話,轉頭怒斥乳母與宮人道:“昨兒個晚上才下了雨,好好的抱他出來做什麽?立刻給本宮送回偏殿去,這幾日沒事也不要讓他出現再本宮眼前了。”


  宮人被姚木槿這一通嗬斥唬的皆是噤聲不敢言語,都曉得姚木槿心緒不佳,立時領著延澈往偏殿回。被抱走的時候,延澈仍舊啼哭不休。乳娘哄不住,沒法隻得掩住了延澈的口鼻。


  紫芙亦是不敢讓姚木槿有半分的不快,屏聲靜氣的撫著姚木槿的手往正殿去。姚木槿才進了漪瀾殿,順手便將邊桌上擺著的前秦白釉瓷瓶子掃落在地。如此,殿內眾人一個個生怕被姚木槿的壞心情牽連,越發小心翼翼。


  她猶自不能解氣,指著紫芙道:“去,立刻宣淮安王妃入宮。”


  紫芙有些猶豫,小聲勸解道:“端敏夫人才提起換子,娘娘便請淮安王妃入宮。會不會不大……”


  “難不成,本宮還要等著蘇絮尋出證據再請淮安王妃入宮嗎?”姚木槿不悅的坐在圈椅上,心裏忍不住的焦躁不安。旁的事兒她總能忍一忍,可換子一事,無論蘇絮對其中內情是如何猜測,她都不能冒那個險。到底關係到自己的前程,還有淮安王府以及姚家。如今在後宮之中,沒有一個人是可以商量謀劃的,便隻剩了淮安王妃。姚木槿蘇絮僵持許久,到底力不從心。如今眼瞧著秦家被順利除去,淮安王反倒能借著這個障眼的機會活動兵權。可若當真換子一事兒露出來,豈不是全盤計劃都功虧一簣?如此想著,姚木槿越發不敢耽擱,連道了三聲,“快!”


  紫芙如何還敢違背姚木槿,立時讓人去請。約摸一炷香的功夫,淮安王妃才匆匆趕來。行過禮,有些上氣不接下氣的問道:“娘娘召妾身入宮,可是五皇子出了什麽事兒嗎?”


  姚木槿麵色沉肅,大是不愉,“五皇子能有什麽事兒,倒是有件事兒,本宮要問問你才對!”


  淮安王妃打進門兒便瞧出來姚木槿有氣,當下隻陪著笑臉,詢問道:“娘娘要問妾身什麽事兒?”


  姚木槿看了看四周,抬手一揮,便將殿內伺候的宮人遣了出去。等人走了,她才低聲向淮安王妃嗬問道:“我且問你,唐氏被換子的事兒是怎麽傳進蘇絮耳朵裏的?”


  淮安王妃聽見姚木槿這話,當即一愣,沒明白似的,訥訥道:“娘娘這話是什麽意思?”


  姚木槿蹙眉,忍著怒意,滿麵的不快,“可是府裏什麽人走漏了風聲?”


  淮安王妃如何能曉得這個,但也心知這必定是了不得的大事兒,當即懸心不已道:“娘娘倒是說明白,端敏夫人都知道什麽了?”她說著,有些不敢相信的說道:“難不成,端敏夫人曉得五皇子是唐氏的孩子了?”


  姚木槿緩了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把方才在長樂宮的事兒全部與淮安王妃說了一遍,淮安王妃聽著也是狐疑不定。她想了一想,猶猶豫豫的向姚木槿道:“會不會是她亂說的?妾身聽著那話裏的意思,倒是並非說唐氏被換子。”


  姚木槿在心裏想了片刻,端然搖首,“本宮與蘇絮相處這樣久實在太清楚她了,若非曉得,她如何會無緣無故的提及觀音換子。如今想來,她那話實在說的牽強。”


  淮安王妃被姚木槿說的有些惴惴不安,道:“曉得實情的人已經處置的差不多,何況當時調換孩子的也不過是那麽幾個,藍嬤嬤是妾身的心腹,這事兒都是她去辦下來的。她一向老成持重,不會有什麽差錯的?”


  姚木槿眼睛一轉不轉的盯著淮安王妃,急迫道:“你在想想,其中有沒有什麽不妥的地方。否則淮安王府的事兒,如何會傳進宮裏!”


  淮安王妃極為費力的思索著,半晌,才忽然抬手,蹙眉道:“若說中間當真有什麽紕漏,仿佛是出在那死孩子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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