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刺激
紫荊如何敢依著齊相宜的話去做,當即求救似的看向姚木槿。齊相宜瞧見主仆二人都不做聲,收回了遞出去匙子,將那藥倒回碗裏。手下來回來去攪著暗棕色的液體,也不抬眼,慢悠悠道:“紫荊可有什麽要說的麽?不過方才你在屋子裏,大抵也不曉得明間兒內皇上說了什麽話,旁人又說了什麽。”
姚木槿輕輕咬唇,向紫荊飛快的睇了一眼。紫荊這才靜默的福身,悄然退了出去。齊相宜微微挑眉,匙子“叮”的一聲碰在碗邊。棕色的液體從匙子上溢出,她如舊的放在嘴邊吹了吹。更親自抿了一口,才遞到姚木槿的麵前,道:“溫的,不會太燙。”
“何必勞煩齊姐姐親自照顧我呢,放著那些奴才不用。”姚木槿說著,不禁轉頭向著外麵邊看邊問道:“紫蘇好好的又跑哪兒去了。”
齊相宜唇邊蓄著笑,聽得姚木槿提起了紫蘇,越發笑意盎然起來,麵上極是懇切和順,“咱們姐妹別說這樣生分的話,那樟木床的事兒,疑心你實在是我的不對。你如今也是有孩子的人了,可不能總往犄角裏鑽,凡事都要看開,想開一些!”
姚木槿聽得糊裏糊塗,不覺蹙了眉道:“我要看開什麽?”她說著,不覺立時去撫摸起小腹,“孩子不是好好的嗎?”
齊相宜隨著她的舉動溫和含笑,連連點首道:“自然,比起妹妹腹中的孩子,其它的事兒,再大也當不得事兒了!”她語落,絲毫不給姚木槿喘息的機會,直直道:“今日若換做是我,也必當是難過心疼呢。到底是跟在自己身邊那麽些年的老人,若是香櫞好好的去了,我也是不習慣的。”
姚木槿麵色一僵,原本就慘白的臉色越發黯下來,“紫蘇,紫蘇她怎麽了?”
齊相宜抿唇,神色艱難道:“也是榮修媛多說了一句話,皇上想起妹妹身邊的紫芙是個不省心的,如今紫蘇又沒有留心照顧好妹妹。自然是不放心的,做主打發出去了。”齊相宜順手將那安胎藥放在床榻邊兒上的小凳上,慢悠悠道:“我與蘇妹妹、寧姐姐如何勸,也沒勸住皇上。約摸著這會兒已經出了宮門了。”那時幾人勸著霍景嵩打發紫蘇的時候,殿內並沒有姚木槿的人。所以齊相宜才敢這樣胡謅。
姚木槿雙唇緊閉,被氣得咬牙切齒,兩腮鼓鼓的向外突。她緊攥著寬大的袖擺,勉強穩住心神,開口道:“那皇上呢?”
齊相宜牽著絹子,壓了壓鼻翼兩邊的散粉。嘴角陰毒的笑意便被遮的嚴嚴實實,她再放下手帕,眼中流露的全是憂心神色,輕聲細語道:“妹妹可不要情緒激動,對身子沒什麽好處。皇上雖然回了乾清宮,心裏到底是掛念妹妹的。妹妹轉醒那功夫,我已經讓人去禦前送信兒了。想是皇上過一會兒總會來的。”齊相宜這話委實沒有作假,她早就叮囑了香櫞,等姚木槿醒了,便去向霍景嵩稟報,就說姚淑媛安然無恙,用了藥又睡下了。皇帝如何還會特意再過來瞧瞧?
姚木槿難忍麵上的氣怒神色,別過頭去不瞧她,也不說話。齊相宜在心裏冷哼一聲,端起那安胎藥碗,往姚木槿手邊送了送,道:“妹妹快喝下去吧,昭大人叮囑,醒了之後就立時用了。方才妹妹昏睡之時,已經讓人送下一些了。不過這安胎藥,多喝點總是無礙的。”
“昭大人?”姚木槿神色複雜的垂首,似是在細細思量什麽,也不去接齊相宜遞過來藥碗。怔怔道:“怎麽是昭大人過來的?我的胎一直是周大人在照拂。”
齊相宜婉然一笑道:“昭大人既是禦醫院的院使,自是比旁人醫術高明許多。何況又是絮兒的人,也比旁人安穩。”齊相宜似笑非笑的睨了姚木槿的肚子一眼,嘖嘖歎道:“如今多少人巴巴的惦記著妹妹的肚子。出了這樣的事兒,咱們自是不得不防備一些。我瞧著榮修媛今日看見妹妹落了水,歡喜的什麽似的。生怕旁人不曉得,她怨恨著妹妹的肚子呢!”
姚木槿不曾料想忽然橫生了這樣許多的變數,聽到昭雲歸來為自己診治,方才喝進去的安胎藥,又是昭雲歸開出來的。姚木槿便覺著心裏不落地的忐忑,她將那藥推了,小心道:“藥到底要熱著喝下去才有效果,姐姐讓人拿出去熱熱再送過來吧。”
這番言語正中齊相宜的算計,她便料定,說出這藥是昭雲歸開的,姚木槿必定不敢用下去。她就是這個心思,讓姚木槿不能立時將那安胎藥吃下去。如此她情緒波動,才能繼續促使著她胎動不安。齊相宜回身揚聲喚了香櫞進門,將那藥碗遞過去,道:“端下去給姚淑媛熱熱再送過來。”香櫞喏喏的應了,端著那藥碗立即退了出去。
姚木槿方才神思絮亂,說了這一會兒話,總算能清明一些,立時開口問道:“皇上如何懲處宋氏的?”
齊相宜微微訝然,眉頭緊蹙道:“懲處宋氏?皇上好好的,因何要懲處宋氏?妹妹可當真要謝謝如婉儀,若非如婉儀護著妹妹,隻怕後果不堪設想呢!”
姚木槿隻覺著這會兒氣血上湧,那股子氣衝上來,讓人腦仁兒發疼。“護著我,她如何護著我了。明明是她把我推進了池子裏!”
齊相宜配合著姚木槿的話,滿麵的大驚失色,訥訥道:“怎麽會?如婉儀不是跟著妹妹一同跌進了池子裏嗎?若是她推的妹妹,怎麽會跟著栽進去呢。”齊相宜語頓,落目在姚木槿的臉上。見她要開口,立時搶了話頭,道:“那池子邊兒上長滿了苔蘚,滑的很。妹妹沒站穩也是有的,好些奴才都是瞧見了妹妹腳下打滑,是如婉儀上前拉住的妹妹。奈何那邊兒上的石頭滑的很,你便把如婉儀直直帶進了池子裏!”
那會兒的事端來得突然,姚木槿一時頭痛,實在辨不出事情的究竟。仿似滑了腳,也仿似有人喊著她又推了她一把。她如何都說不清,隻是連連擺頭,“明明是……”
齊相宜揚聲蓋住了姚木槿小聲的自語,慢悠悠道:“妹妹可要想清楚了,皇上細細的問過好些在場的嬪妃與當值的宮人,都瞧見如婉儀拉住了你。皇上也等著妹妹轉醒,預備晉宋氏的位份。”
姚木槿聽見齊相宜提起晉位份,仿佛自己聽錯了似的,“皇上就沒有再細細的查過?”
齊相宜重重點頭,拍了拍姚木槿的手道:“還有什麽可查的呢,該問的都問過了,想是不會錯的。何況也不是隻有一個魚鳥觀的宮人說瞧見了宋氏救你,那麽些個人都這樣說,還有榮修媛、瑾婕妤都瞧得清清楚楚。”齊相宜說著,越發肯定了語氣,“妹妹當時滑了腳,隻怕一時腦中空白,如今回憶不起來的也是有的。”她話罷,起身為姚木槿提了提被子,隨口安慰道:“你方才受了驚悸,便好好歇一歇吧。”
這時間蘇絮身邊的春如被香櫞領著從殿外進來,她瞧見姚木槿正直直的坐在床榻上,當即笑盈盈向著二人行禮,道:“英妃娘娘、姚淑媛萬福金安。”
齊相宜抬了抬手道:“敏昭儀打發你過來做做什麽?”
春如恭敬的垂首,向著姚木槿道:“娘娘遣奴婢來問問英妃娘娘,幾時往平樂館去。說姚淑媛若是醒了,就請娘娘快快過去吧。太後與太妃都過來,娘娘遲了總不大好。”她說著,又向姚木槿福了福身,徐徐道:“我們娘娘請淑媛娘娘好好安歇,皇嗣為重。等娘娘身子好了,我們娘娘再請戲班進宮,給淑媛娘娘解悶。”
姚木槿麵上一陣紅,一陣白。身子微微有些發抖,卻還是將怒意忍了下來。垂首,靜靜的開口道:“我這裏不必齊姐姐陪著了,姐姐還是快些過去吧。”
齊相宜撇了撇嘴,刻意埋怨道:“原本妹妹落水,蘇妹妹是想把那戲班子打發了的。可皇上說既是請進來了,便給太後與太妃們解解悶吧。也讓咱們跟著一同樂嗬樂嗬。”她微微眯目,居高臨下的看著姚木槿側首煞白的臉頰,怨毒的開口,“許是皇上覺著,用什麽由頭搭台子唱戲都是一樣的吧。既是妹妹沒事兒,皇上自然也沒想那麽許多。妹妹可別多心才是。”
姚木槿倏地抬頭,勉強翹了翹唇角,重複道:“都是一樣的,在平樂館與魚鳥觀唱戲,可不都是一樣的嗎?”
齊相宜壓製住了心中的冷笑,一字一句道:“妹妹就該這樣想!得了,我也不多留了,一會兒妹妹記得將那碗安胎藥趁熱喝下去。”齊相宜說著,便轉身帶著香櫞春如等人出了宣曲宮的正殿。
姚木槿呆坐在床榻之上,此刻滿殿的靜謐,她似乎能聽見自己心口怦怦跳動的聲音,全身上下仿佛仍舊浸在冷冷的池水裏,全身都麻木的失去了知覺。
紫荊瞧著齊相宜走了,這才敢進門。她才跑過來,便瞧見姚木槿捂著小腹,冷冷的,慢慢的開口,“紫荊,快去,快去請周大人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