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憤懣
到了慎貴人這邊,梁玉漱對眾人方才說的話留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哂笑著開口,向霍景嵩道:“嬪妾倒是沒瞧見如婉儀有沒有去拉住姚淑媛,不過如婉儀若非撲倒壓在了姚淑媛的身上,那麽淺得水,姚淑媛何至於又嗆又灌得喝了好幾口水呢?”她說著,似笑非笑的瞥了瞥蘇絮,轉首與皇帝道:“除了咱們這些人,幾位王妃也在場呢,還有好些個宮人。既然諸位姐妹都說沒瞧清楚,皇上便都叫過來細問一問吧。”
蘇絮曉得梁玉漱的用意,現下眾人都幫著宋清荷說話。若是請來淮安王妃,必定會向著姚木槿。她不動聲色的含笑,緩緩與霍景嵩道:“方才在魚鳥觀實在太亂了,臣妾與英妃姐姐做主,已經讓人送各位王妃回去了。這會兒倒是不必特特去請,等先問過當值的宮人。若是還問不出個究竟,再尋幾位王妃過來也不遲。”蘇絮語頓,生怕自己的這番話落了刻意,便又補充道:“畢竟是內宮的事兒,臣妾想著,實在不應該鬧到外苑去。”
霍景嵩倒是覺著蘇絮這番話言之有理,微微頷首也不說旁的。蘇絮這才安心,親自拿了宮人遞過來的涼飲,送去霍景嵩的麵前道:“皇上著緊皇嗣,想是一路急匆匆趕過來的。這會兒天熱,皇上就算憂心,也先涼快涼快吧。否則中了暑氣,可要傷身了。”霍景嵩聞言,微微寬了眉心,接過蘇絮遞來的杯盞,放在唇邊用了一口。
不一會兒的功夫,吳德全便領了來魚鳥觀當值的宮人。他已經向幾人問過了一遍,這會兒便是讓那些宮人再當著霍景嵩的麵兒說一遍。
幾人都是規規矩矩的樣子,恭敬的跪地行禮。霍景嵩掃了他們一眼,麵無表情的問道:“方才如婉儀與姚淑媛是怎麽落得水?”
跪在最右麵的內監先開了口道:“姚淑媛仿佛是踩著了什麽東西要摔倒,如婉儀瞧見了,就去扶了姚淑媛一把。”
蘇絮聽著這內監的話,便曉得是齊相宜那邊使的勁兒了,越發安心下來。她細不可查的偏頭看了看霍景嵩,見他眉心鬆了下來,眼神中隱隱的猶疑也消失得無影無蹤。跟著第二人,第三人便都是這樣的話。霍景嵩自是再沒有旁的疑慮,揮手讓這些人退了下去。蘇絮瞧著眾口一詞,倒是不成想齊相宜竟會在這樣短的時間裏吩咐好了。當即去看齊相宜,見此刻,她也是大為費解的看向自己。如此,蘇絮才覺著那些宮人似乎並非是她們幾人安排下來的。蘇絮這樣想著,便在心裏存了疑惑,卻也未表現的很明顯,直等著了結了這件事兒之後再好好查一查。
慎貴人麵上大是疑惑不解,猶自不甘的反問道:“若是,若是如婉儀扶住了姚淑媛,怎麽跌下水的時候,還壓在了姚淑媛的身上呢?他們當真都瞧清楚了麽?”
蘇絮不覺在心裏發笑,轉眸睨著她問道:“那慎貴人覺著當時是怎麽樣的呢?難不成如婉儀故意去推姚淑媛,連帶著自己也掉進了池子裏?”
梁玉漱沉著臉,怏怏的垂了頭答道:“嬪妾並不是這個意思。”
江沁瀾在一旁隨意道:“想是如婉儀要去扶姚淑媛一把,卻是沒扶住被姚淑媛帶進了水裏。兩人一塊兒跌下去,都是思慮不及,還哪裏會向慎貴人想的這樣多?”
皇帝聞聽江沁瀾的話,微微頷首,覺著極是在理。當即起身揮手,也不給慎貴人開口的機會,道:“既然沒什麽事兒,你們便都下去吧。”
眾人乖覺的向霍景嵩告退,梁玉漱難掩悻悻的表情,轉身退了出去。蘇絮與齊相宜、江沁瀾三人都沒走,直言擔心姚木槿的身子,陪著霍景嵩再等等。見六宮的妃嬪都走了,蘇絮這才跪地向霍景嵩請罪道:“臣妾好心辦錯事兒,不成想出了這樣的岔子,若是熹姐姐和皇嗣有什麽不測,臣妾實在是罪該萬死。請皇上責罰!”
皇帝立時上前扶起她,雖有猶豫,卻仍舊寬慰她道:“是姚淑媛不當心的緣故,實在怪不得你。”
這功夫,幾位禦醫從內室出來,向霍景嵩行禮問安。霍景嵩免了幾人的禮,立即詢問道:“姚淑媛如何了?”
為首的昭雲歸進前一步,回稟道:“淑媛娘娘動了胎氣,落紅了……”
“孩子能不能保住?”昭雲歸話未說完,便被皇帝心急的打斷。
昭雲歸垂首恭敬道:“已經送下安胎藥,暫時算是保住了。這兩日淑媛娘娘需要靜養,不宜驚動。”霍景嵩聞言,這才稍稍安心下來。
蘇絮聽著昭雲歸的話,隻覺著臉色一垮,險些露出失望的神色來。她立時垂首,將眼中滿滿的憤懣隱下,憂心忡忡道:“什麽叫做暫時保住了?難不成還有小產的危險嗎?”
昭雲歸沒抬眼,隻垂首作揖的向著蘇絮道:“淑媛娘娘動了胎氣,實在不是一碗安胎藥就能救治好的。若是情緒波動,微臣怕淑媛的身子挨不住,恐怕會有小產的危險。”
齊相宜在一邊頗為安心的順了順胸口,勸蘇絮道:“總算是有驚無險保住了孩子,這兩日讓人留心著便是。”她話罷,尚有些驚悸的看著皇帝,道:“說來到底是身邊的宮人不得力,怎麽能放著姚淑媛一個人!實在該好好責罰才是。”此刻正殿的明間之上沒有能替姚木槿說話的人,自然蘇絮與齊相宜她們怎麽說,霍景嵩便覺著怎麽是。
江沁瀾曉得齊相宜的用意,當即附和著道:“可不是,若非跟著的奴才失職,何至於出現這樣的事兒。現下又是暫時保住了,這兩日斷斷不能有什麽差錯。”
蘇絮唇角微微一挑,猶猶豫豫的開口道:“都是熹姐姐用慣了的老人,若杖責、或是打發出去,隻怕熹姐姐心裏要不舒服的。可留著不追究,又……”蘇絮未將話說完,睨了霍景嵩一眼。
於霍景嵩來說,宮人與姚木槿,都不及她腹中的骨肉重要。這個關竅,自是毫不在意道:“打發出去再挑選仔細的宮人來吧,前次傾城香的事兒,不就是姚淑媛身邊的宮人做下的嗎?”
齊相宜恨得牙根兒發癢,這會兒直直的道了一聲“是”,仿佛又預備說什麽。蘇絮瞧著該說的話已經說得差不多了,當即福了福身,阻了齊相宜的話,婉然笑向霍景嵩道:“曉得熹姐姐沒事兒了,臣妾這便也安心了。既然熹姐姐沒醒,臣妾先回去了,賞會草草收尾,倒是那戲班臣妾還要派人去打發了呢。”
霍景嵩頷首允她退下,待蘇絮轉身,他倒是想起了什麽,吩咐道:“已經請了戲班過來,也不必立時打發了。送去永壽宮,讓太後與老太妃們瞧個新鮮吧。”
蘇絮抿嘴含笑,道:“永壽宮邊兒上平樂館倒是能搭台子唱戲,既是姚淑媛無事。左右都要開戲,倒是再讓諸位妹妹陪著太後一同觀看,可好?”
霍景嵩自然沒有什麽不允的,當即點頭,“照著你的意思辦吧。”蘇絮盈盈福身,便要退下。江沁瀾也趁著這時間與霍景嵩道:“臣妾與蘇妹妹同去。”
齊相宜朝二人使了使眼色,與霍景嵩道:“既是兩位妹妹過去了,臣妾便留著照顧姚淑媛。皇上是在這等著姚淑媛轉醒;還是回禦前那邊,等淑媛醒了臣妾派人知會皇上一聲?”
霍景嵩略想了一想,負手轉身道:“便等淑媛醒了朕再來瞧吧,”他語頓,向蘇絮道:“朕與你們一同走。”
蘇絮聞聽霍景嵩這話,心裏驀地晴好起來。她想,皇帝到底是不喜歡姚木槿的,否則不會這樣匆匆離去。
江沁瀾與蘇絮二人與皇帝分開後,便一同回了儲元宮。蘇絮將開戲的時間定在了黃昏,暫時將戲班子安置在了平樂館,又讓人重新通知了六宮的後妃。吩咐好了,蘇絮遣走了殿內的一眾宮人。唯剩下她與江沁瀾兩個。
方才焦心不已,這會兒蘇絮便覺著十分疲憊。她怏怏的摘了手上的護甲,扔在小桌上,憤然道:“實在是老天不開眼,這樣竟還不小產!”
江沁瀾扶了扶鬆散的發髻,歎聲道:“她如今過了三個月,最是胎像穩固的時候。這次不得手,再尋機會隻怕就難了。”
蘇絮雙目微眯,定定看著窗外被風吹過,搖晃不已的樹葉枝椏,道:“已經胎像不穩了,實在不能輕易放過去。若是她轉醒,瞧見自己的貼身宮婢被打發了;又聽見皇上親自允了,給她準備的戲沒有她也照樣唱,會不會怒氣上湧呢?”
江沁瀾清淡一笑,徐徐開口道“今天的哪一樁,哪一件事兒不是讓她怒氣上湧的呢!我倒是不成想,宋氏竟也這般機靈。”
蘇絮笑靨深深,手指摩挲著桌沿邊兒的繁複花紋,緩聲道:“機靈?真正機靈的是躲在她背後的那個宮女吧!說來,也是上官錦楠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