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指點
宋清荷忍不住在心裏發了慌,不曉得自己來的是對是錯。可自打她衝撞了蘇絮沒有被罰的傳聞散出去,她在宣曲宮的日子忽然不好過起來。姚淑媛總有各種各樣的磨心絆子使給她,姚氏有孕,又礙著位份,她到底不得不處處忍讓妥協。
宋清荷屏息靜氣,小心翼翼的抬頭看了蘇絮一眼,瞧見她清淡無波的眼眸,止不住越發心裏打鼓,七上八下。可如今她人已經來了,該說的話也說出來了,再沒有後悔的餘地。她連日來忖著蘇絮在紫薇苑裏的話,還有隱隱覺出姚氏與蘇絮麵和心不合的莫名情狀。便料想敏昭儀必定也是不希望姚淑媛保住她的肚子的,否則那日她明明是故意說過蘇絮聽得。若是蘇絮與姚木槿當真那麽情誼深重,怎麽會不告知姚木槿。
“請娘娘救一救嬪妾吧!”宋清荷滿麵的委屈無辜,眼裏噙著淚水,故意做出一副天真無邪,莽莽撞撞的神情與蘇絮道:“姚淑媛不喜歡嬪妾,昨日當著皇上的麵,還說嬪妾莽撞,不僅衝撞了娘娘還處處讓她不自在。可嬪妾委屈,也不曉得該與誰說。”
蘇絮聞言,心裏不覺一陣的諷刺,卻仍舊笑的雲淡風輕,“姚淑媛孕中多思,妹妹是淑媛的宮裏人,自當多多擔待!”
宋清荷見蘇絮態度曖昧不清,心裏如何能不著急。她之前在心裏打了小算盤,在紫薇苑說那些話,就是預備讓蘇絮與姚木槿鷸蚌相爭。可如今眼瞧著蘇絮竟似乎根本就毫不在意,她不得不賭上一把,若得著蘇絮的幫襯提拔,搬到儲元宮來,自然比做姚淑媛的宮裏人強上千倍百倍。她當即垂首,聞了聞心神,沉聲與蘇絮道:“娘娘待姚淑媛親厚,可嬪妾這些日子瞧著,姚淑媛卻似乎心口不一。嬪妾與娘娘都是一樣的……”她語落,微微抬頭睨著蘇絮,“既然是一樣的,嬪妾便想請娘娘幫幫嬪妾。若嬪妾力之所及必定也會報答娘娘的。”
蘇絮眼神向白檀一掃,微微斜了斜四麵的人。白檀會意,靜默的將眾人都帶了下去。蘇絮這才低首抿著茶,麵上仍舊是波瀾不驚的樣子。也不開口說話,隻靜靜的攜著茶盞仿佛再想著什麽,過了半晌,蘇絮幽幽笑道:“一樣的?本宮何時同你是一樣的了?”
宋清荷微微怔愣,忽然回過神來,立時搖首道:“也不一樣,嬪妾,嬪妾隻是覺著姚淑媛待娘娘或許,或許與待嬪妾是一樣的。娘娘與姚淑媛麵和心……”宋清荷故意失言,為的就是讓蘇絮知道,自己並不是懵懂無知的傻子,她將自己伶俐糊塗的地方都現出來,唯有如此,蘇絮可能才會覺著自己是可以掌控的。
蘇絮略略斂容,尖尖的護甲一下一下扣著查茶盞的瓷蓋子上。“如婉儀可是要說麵和心不合一句?”
宋清荷立即叩頭解釋道:“嬪妾並不是這個意思,嬪妾隻是,隻是一時失言……”
蘇絮冷然含笑道:“失言?必定是心裏有這樣的想法才能失言。”蘇絮不是瞧不出宋清荷前後矛盾的地方,可看著她這場戲唱得好,自己自然沒有不賠的道理。她微微語頓,當即嚴肅道:“不曉得如婉儀是從哪個爛舌根子的嘴裏聽見了這樣的話,‘麵和心不合’?這幾日本宮倒是沒往宣曲宮走動,竟讓眾位妹妹誤會了嗎?”
宋清荷的身子微微發抖,垂首向著蘇絮連連點頭,“許是、許是嬪妾誤會多思了。也或許,昭儀娘娘性子溫和寬厚,而姚淑媛,姚淑媛有孕,嬪妾……”她說不下去,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
蘇絮略一抬手,打斷了她的話,指著一邊兒的石杌子道:“先起來說話。”
宋清荷怯怯的看著蘇絮,有些遲疑道:“嬪妾幾次三番的出言無狀,請娘娘責罰。”
蘇絮清潤含笑道:“本宮也是念在你剛入宮的份兒上,更是曉得姚淑媛的脾氣。她是士族嫡女,便是從小就嬌慣著。自然你的門楣也不差,可到底也不及姚家不是?其實姚淑媛最是個嘴硬心軟的人,要是想與她相處好,倒也不是什麽難辦的事兒!”
宋清荷在心裏一顫,方才強自端著的神色不覺一沉,整個人都是怏怏不樂的樣子。卻到底要應承下蘇絮說的這話,斂衽起身,恭恭敬敬的坐在蘇絮隻得石杌子上。“還請娘娘指點,嬪妾要怎麽做?”
蘇絮笑靨深深,取了扇子撲著風涼,慢悠悠道:“你處處恭謹,順著姚淑媛的性子來便是了。後日的賞會,便是妹妹表現的好時機!”
宋清荷似懂非懂的抬眼,揚眉,定定的打量著蘇絮的神色,想要從她的眉目間分辨出什麽,“嬪妾愚鈍。”
“魚鳥觀裏不是養著魚,那水池旁邊,必定十分濕滑。後妃這樣多,總免不得一時亂起來失了分寸。姚淑媛是妹妹的主位,宋妹妹自是要小心照顧著。若是瞧見宋妹妹如此謹小慎微,恭敬謙遜。姚淑媛如何會不喜歡?到時候本宮自然也可以為宋妹妹向皇上美言。”蘇絮此番自是話裏有話,卻不曉得宋清荷會不會聽懂自己的用意。
宋清荷驚動不已,仿佛抓住了蘇絮話裏的意思。可她實在又怕是不是自己多思多想,她眉心微動,抬頭看向蘇絮。見她仍舊笑的波瀾不驚,從容自若。心裏越發泛起了合計,蘇絮這話裏到底是哪個意思。若她當真有意讓自己搏得姚淑媛的喜歡,又何必要替自己向皇上美言。宋清荷想著想著,便覺脊背升涼,已經膩上了一層黏黏膩膩的冷汗。她神色變幻,勉強讓自己鎮定下來。“娘娘的意思,娘娘的意思是……”她神色複雜的看向蘇絮,支支吾吾的詢問。
蘇絮嘴角一翹,“心裏清楚便得了,不必與本宮說出來。至於提拔指點這樣的事兒,本宮看來,全係在宋妹妹自己身上。往後前途如何,咱們便看賞會那日吧!”蘇絮說著起身,笑意盎然的捋了捋衣襟,又撫了撫袖口道:“這會兒到是犯困,本宮午歇去了,宋妹妹自便吧。”
宋清荷仿佛被釘在了原地,瞧著蘇絮漸漸走遠的背影,心裏的驚懼震動一層一層的爬了上來。她早就該知道,敏昭儀如何是那麽好來往的人。她心底的那些個小算盤,全讓敏昭儀反過來算計去了。
伺候宋清荷的宮女寒歌瞧見敏昭儀離去,這才敢進後園。她見四下無人,忙進前去扶宋清荷道:“小主,敏昭儀都走了,小主怎的還在這坐著。”
宋清荷這才恍然回神,抓住了寒歌的手臂,怔怔道:“你說姚淑媛與敏昭儀……”宋清荷話未開口,寒歌匆匆忙忙的去擋住了宋清荷的話頭,將她一把拽起來,勉強笑道:“小主許是中了暑氣,還是快快回去吧!”她語頓,極小聲道:“有什麽話小主與奴婢回宣曲宮再說。”宋清荷這才終於冷靜下來,被寒歌扶著出了儲元宮。
蘇絮站在長窗邊垂著月影紗的後麵,看著主仆二人惶急的背影,向著白檀偏了偏頭道:“扶著如婉儀的那個宮人看著倒是眼熟。”
白檀抿唇,笑道:“娘娘竟還能記得,那宮女從前是重華宮,伺候上官氏的。”
蘇絮在心裏有說不出的怪異,沉吟片刻才定定開口道:“宋氏那般篤定的樣子,必定是那宮女向她說什麽了吧?”
白檀道:“姚淑媛與上官氏有來往,其中究竟,寒歌如何能不曉得。不過眼下這個功夫,她倒是要幫著如婉儀與姚淑媛作對,實在讓人糊塗。”
蘇絮的一隻手按在窗邊的木棱上,手指敲在上麵有“篤篤”的響聲,回首瞧著白檀微微牽唇,旋身往內殿去,“賞會那日不就曉得了,我到底也沒答應如婉儀什麽不是嘛?”
白檀笑著應了,上前去扶蘇絮的手道:“是。”
因為賞會是蘇絮得了皇帝允許,又是特意為姚木槿解悶兒的,後宮妃嬪自是都到齊了,連著幾位隨駕來上林苑避暑的王妃也都到了大半。蘇絮才從儲元宮出來,便碰見了淮安王妃姚氏的儀駕。
淮安王妃姚氏與姚木槿是堂姊妹,聽聞在閨中就極是親密。聖駕來上林苑避暑之後,淮安王妃進宮探看姚木槿也方便許多。她瞧見是蘇絮的轎輦,連忙下了轎,對著蘇絮福身,滿麵帶笑的請安道:“昭儀娘娘萬福金安。”
蘇絮麵上蓄著溫潤笑意,忙抬手叫她起身道:“姚妃這是要往魚鳥觀去,還是先往宣曲宮瞧瞧?”
淮安王妃起身答道:“原本是往宣曲宮去的,不過娘娘既然已經往魚鳥觀去了,想是姚淑媛這會兒也該過去了。妾身便隨著娘娘同去吧。”
蘇絮含笑應了,便讓人緩緩在前麵走著,等淮安王妃的儀轎趕上來。
兩乘轎輦並肩往前靜默的走著,淮安王妃微微一咳,笑吟吟道:“姚淑媛有孕,家裏那邊已經選了好幾個奶媽子,想是這幾日就要送過來。原本該姚淑媛與娘娘說一聲,妾身今日遇見娘娘,便提前與娘娘說一聲,還請娘娘特允帶進宮讓淑媛擇選。”
姚木槿不過才近三個月,這樣早的便準備乳母,倒是讓蘇絮極為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