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閑言
江沁瀾微一挑眉,猶猶豫豫道:“該不會吧,這會兒不是該在乾清宮跟著大臣議事嗎?”
齊相宜為二人分了茶湯,清清淡淡道:“猜什麽,叫進來便知道了。就算皇上當真曉得了,我也沒什麽可怕的。”
蘇絮牽了牽唇角,向著春如頷首道:“請進來吧。”春如應下,回身出了門兒,不一會兒的功夫,吳德全便跟在春如的後麵進了門。見齊相宜、江沁瀾都在,忙對著三人打千,陪著笑道:“皇上讓奴才傳個話,午膳在昭儀娘娘的儲元宮用。”
齊相宜聞言,不覺向殿外瞧了瞧,見那日頭還沒到正午的時候,抿嘴向著齊相宜一笑,“用了這壺茶,咱們兩個也該走了。”
吳德全立時向著兩人奉承道:“萬歲爺不曉得兩位娘娘也在儲元宮,若是知道,必定是會讓兩位娘娘一同留下來的。”
齊相宜啐了一口,笑道:“公公最是個左右不得罪的人,得了,回禦前複命吧。咱們兩個一會兒就各自回去,也不耽誤了昭儀娘娘。”吳德全躬身告退。齊相宜越發笑意盎然,轉頭與蘇絮道:“連著皇上都幫咱們,你倒是能先向皇上提一嘴,也省著熹貴人惡人先告狀!”
蘇絮才抿了茗茶入口,聞聽齊相宜這話,將將咽下去,便被慪的嗆了水。連連扶著胸口,不住的咳。江沁瀾也忍不住笑出來道:“方才瞧著還以為你想好了對策,這會兒怎麽心虛了?”
齊相宜隨手搖著扇子,慢聲細語道:“自然是有備無患。”
江沁瀾撂下茶盞,一壁幫蘇絮順著背,一壁向齊相宜問道:“若是皇上中午不來,你預備怎麽應付那樟木床的事兒?”
齊相宜瞧著蘇絮直咳出眼淚,瞥了她一眼,將衣襟上麵別著的帕子抽下來,扔在了蘇絮身上,“那樟木是不是好東西?她姚木槿原本為什麽送我,我便是為什麽選了這個東西。”
蘇絮將咳嗽壓了下去,拿著齊相宜扔過來絹子擦了擦眼角,道:“齊姐姐這樣一說,我倒是也有個主意。咱們便說齊姐姐瞧著姚木槿一直多心,以為齊姐姐還在疑心她。才送了那樟木床,也是為著告訴她姚木槿,齊姐姐這邊過去了,她也不要時時放在心上。”
江沁瀾有些發愣的眨了眨眼睛看著蘇絮,怔怔道:“哪有這這樣告訴人家事情過去了的,這樣說,皇上可當真能信嗎?”
蘇絮搖著扇子,笑吟吟道:“我這樣說,你這樣說,齊姐姐也是這麽說。咱們都是好意,齊姐姐在宣曲宮的話說的多清楚,將心比心。你信我,我自然也信你。皇上一直便覺著齊姐姐對樟木床的事兒,太過緊逼她姚木槿。如今借著這個機會,咱們也拿那些從前的情分說話。齊姐姐這邊該說的,該做的都做了。若是她姚木槿再耿耿於懷,那可當真不曉得是為著什麽了!”
齊相宜搖著扇子的手緩了一緩,不覺連連眨眼,垂首細細的在腦海中思索著。倒是江沁瀾眼眸一轉,吃吃笑道:“你這也算是連消帶打了,到時候讓她想扔掉那樟木床,也不敢動。”
蘇絮笑靨深深的頷首,“就是讓她不能不受著、忍著。若是她當真把那樟木床處置了,那層偽善的麵具也得摘下去。”
齊相宜深以為意的抿嘴一笑,再不多說什麽。幾人自是心照不宣,飲過這杯茶,齊相宜與江沁瀾才各自帶著宮人返回自己的宮所。蘇絮瞧著時間也快到了,便親自去小廚房打點午膳吃食。
到了晌午,先出來的冷盤點心剛上了膳桌,便有禦前的人來遞話,並不是吳德全與王均兩人,倒是個不太麵熟的小內監,躬身打千兒向著蘇絮道:“皇上去了宣曲宮,午膳恐怕不能過來陪娘娘用了。”
蘇絮聞言,麵上便隱隱顯露出了不悅神色。她勉強將神色壓下來,翹起唇角,“好,你便替本宮回皇上,既是不來了,那本宮便與長帝姬、二皇子用了。姚淑媛的身子要緊,倒是不必掛心本宮與長帝姬與二皇子。”蘇絮話音未落,元慈已經領著延泓進了門,正好將蘇絮這話聽進了耳中。她滾圓的大眼睛轉了一轉,攔住了要走的內監,進前拉著蘇絮的袖腳,乖巧道:“母妃做了一中午的吃食,也都是精心準備的好東西。父皇不來吃就太可惜了,母妃,讓他帶些去宣曲宮可好?左右姚母妃也是該吃午膳的。”
蘇絮自是曉得元慈說這番話的用意,不覺感歎她不過八歲而已便有如此的心性。當即頷首,當著那太監的麵道:“慈兒惦記父皇,當然沒有什麽不好的。你親自為父皇選了,讓人帶過去。”她說著,又抬首細細的吩咐那內監道:“隻一點,有些吃食先讓禦醫過目了,曉得孕婦能不能吃,才許讓姚淑媛用。”蘇絮說著,遞了一眼領著延泓的白檀。轉瞬又笑眼微眯的打量著那內監道:“長帝姬惦記皇上的心意,公公可要傳到了才是。”
白檀瞧著蘇絮的神色,立即讓人去了銀錠子送到那內監手裏。太監略有推辭,便也收了。元慈讓人拿了食盒,又按照霍景嵩的喜好口味撿了些冷盤點心,這才打發那內監下去。
皇上不來,自然也不必準備過多的吃食。蘇絮打發了旁人退出去準備調整,便親自攏了元慈在懷裏。既是欣慰,卻也有些肅穆的意味向她道:“慈兒往後不許為母妃動這樣的心思。”
元慈眨了眨眼睛,怯怯的看著蘇絮道:“父皇答應了母妃卻又不過來,元慈害怕父皇被姚母妃耽擱,就忘記母妃了。”她說著,便有些歉疚道:“兒臣也想替母妃分憂,讓母妃開開心心的。母妃對我和泓兒這樣好,母妃要開開心心的。別向母後與宣母妃……”元慈話說到此處,立時掩了嘴,麵上顯出的後悔是極不附和她這樣的性格的。
蘇絮曉得元慈擔心的地方,不過短短兩年的時間,她從鳳寰宮挪去未央宮最後又到長樂宮。幾次三番的變故,也讓她對自己的處境與變故更加清晰。蘇絮偶爾也會懷疑,元慈如今這般早熟,多半都是從前奶娘與宣順夫人的緣故。她這樣想著,當即便點了點元慈的鼻尖兒道:“乖慈兒,往後別想這些勞什子的東西,有你與泓兒,母妃自是每天都開開心心的。”蘇絮這樣說著,便有些恍惚,覺著元慈與延泓便是自己的親生孩子。其實很多時候,蘇絮都有這樣的錯覺。可是這種感覺到底是一閃而過的,很快便消失的無影無蹤了。之後徒留下來的,便是她對無子一事深深的怨恨與哀痛。
縱然元慈特意交代往宣曲宮送了吃食,可霍景嵩到底也沒有返回儲元宮。姚木槿撒癡撒嬌的,硬是讓霍景嵩連著留了三日。
第四日黃昏,因著柔然、烏恒的使節來朝,皇帝自是沒工夫搭理後宮。今日剛下過一場大雨,雲開雨霽,熱光正好又不會太熱。蘇絮才帶著元慈、延泓兩人往昆明池邊兒上的紫薇苑去玩。
紫薇樹沿著昆明池一邊兒排開,三三兩兩的聚集在一起,旁邊穿插著小小的甬道。雨打下了花瓣,在細碎的石頭路上鋪就了一地的花毯。黃昏的絲絲涼風帶著水氣吹過來,染上了紫薇花的香味。花瓣翩躚,仿佛吹落了天邊的雲霞。
元慈一身紫色半壁襦裙,延泓要拉著她跑,她又怕摔著延泓,不大敢跑起來,便半跑半走的跟著他。姐弟兩人沉浸在孩童獨有的自在世界裏,讓蘇絮在旁邊看著都極是高興。
瞧著兩人玩了一會兒,蘇絮便有些腿酸酸的轉不住。讓人特意在空地處搬了貴妃躺椅,又拿了些點心、水果、茗茶一類的吃食擺上。一邊翻著書,一邊聽著兩個孩子追逐跑鬧的朗朗笑聲。不一會兒的功夫,延泓便嚷著無聊,央求著蘇絮要往昆明池邊兒上走走。蘇絮磨不過他,自是叮囑人小心的跟著,自己這邊獨留了白檀在身邊伺候。
兩個孩子走遠了,蘇絮這一處便也安靜了許多。她正將書攤開放在胸前,閉目養神的功夫,便聽見竊竊私語的聲音,“拿腔作勢的能把皇上困在身邊兒三天,不全是她那肚子的功勞?敏昭媛還是自家姐妹呢,便在前麵橫攔著豎擋著的。皇上成日的往宣曲宮去,連長帝姬的麵子都被駁回來了,我和妹妹你便是更不必提了!”
“瞧姐姐說的,咱們這些人都是一樣的,敢與誰相較呢。不過可惜了長帝姬惦記著皇上,巴巴兒送東西去的心了。”這聲音輔一落地,蘇絮便聽見極是心照不宣的竊笑聲,仿佛她們從其中瞧出了什麽不為人知的隱情似的。
蘇絮也不睜眼,細細的辨別那邊的聲音,當即心間一動,揚聲喚了白檀道:“白檀,去把說話的兩位小主請過來,本宮要瞧瞧,誰有那麽大的膽子,在禁宮內苑裏亂嚼舌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