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7 算計

  大齊的臣民對“重瞳”二字一向是諱莫如深,素問聞聽蘇絮提起重瞳忍不住立時向外四周看了看。覺出實在大殿裏安全得很,她才有些麵色難看,小聲與蘇絮道:“這個奴婢也說不準,不過奴婢的父親曾說過,重瞳原本就是畸胎,並沒有那麽多的不祥之兆。”


  蘇絮眯目,恨得咬牙切齒,話由唇間擠出來道:“那胭脂除了我這裏,還有英妃、寧貴嬪那裏有。我們三人一人一盒,現下約摸著寧貴嬪與英妃的已經都用完了。”


  素問心裏有些惴惴的看著蘇絮,越發壓低了聲音道:“之前三皇子早夭,娘娘方才提起重瞳。可是三皇子……”


  蘇絮未待素問說完,便定定打斷了她道:“是,他是重瞳子。”


  素問聞言自是驚詫不已,勉強定了定神色,有些難以置信道:“若是三皇子是重瞳,那英妃娘娘如何能安然的活下來?”


  蘇絮緊緊盯看著素問,一字一頓道:“三皇子是被扼死的。”素問隻覺著身上膩著一層說不出的懼意,當即嚇得說不出話。蘇絮不自覺的看了看窗外道:“這件事兒不許與旁人透露一句,若是被不該知道人聽見,本宮與英妃、寧貴嬪便都脫不了幹係。”


  素問忙膽戰心驚的跪地,顫顫向蘇絮保證道:“請娘娘信奴婢,奴婢必定不會多言。”


  蘇絮怒極,竟忽然冷笑出來,“好,好。如今我便要看看,她姚木槿,到底做了多少狠毒事兒。”她說著立時起身,道:“咱們去清心殿。”


  白檀立時跟上蘇絮,忍不住小心提醒蘇絮道:“四皇子新喪,娘娘若是把三皇子的事兒一並告訴給英妃,奴婢隻怕英妃娘娘承受不住。”


  蘇絮沉聲道:“本宮自有主張。”她說著,將那檀木盒子挽在袖子裏,匆匆往外走。甫一出合歡殿,便見殿門四麵無人值守。衛縈帶著宮婢就在殿外的廊下,仿佛蘇絮出來的那功夫兩人才轉身似的。蘇絮腳步一頓,向春如遞了一眼。春如會意的喚道:“麗才人留步。”


  衛縈聞言立時停下,轉身看見蘇絮後便有些吃驚的表情,忙快步進前向蘇絮請安道:“做了些消暑的吃食給娘娘,可聽殿外的宮人說娘娘在小憩,是以嬪妾未敢打擾。”


  蘇絮想起方才與是素問在內殿裏說的話,便有些驚疑,越發探尋的細細打量起衛縈的神色。“本宮倒是沒瞧見有人在殿門守著。”


  衛縈臻首一低,恭敬的笑道:“嬪妾方才還看見了呢,這會兒到是不曉得當值的姑姑往哪兒去了。”


  蘇絮想著衛縈的性子,一向明哲保身。便如之前頭個侍寢的事兒,便是她讓了宋清荷。讓宋清荷先侍寢晉封為婉儀,倒是她侍了寢,還攔著皇上不讓冊封。蘇絮這樣尋思,便也深覺衛縈斷斷不會自找麻煩,沒人通傳便隨意往合歡殿進。不過蘇絮現下心情極差,平日合歡殿的宮人憊懶也就罷了,可今日正碰見她心裏有怒氣沒地方撒。立時與白檀道:“你也不必跟著本宮往清心殿去,先把今天當值的宮人杖責五十逐出宮。”


  白檀喏喏道了句是,便悄然退下。蘇絮的氣怒樣子倒是然衛縈又驚又懼,立時跪地道:“嬪妾有罪。”


  蘇絮也不看她,淡淡道:“你回去吧,這兩日本宮事忙,也不必總過來請安了。”


  衛縈麵上仍舊是駭然失色的樣子,懦懦道:“是,嬪妾不敢打擾娘娘。”


  蘇絮再不與她說話,轉身出了合歡殿。一壁走,忍不住一壁吩咐春如道:“派人盯著些,看看她有沒有聽見今日我與素問在內殿裏說的話。”春如知道蘇絮現下正是怒上心頭,忙迅速的應了下來,扶著蘇絮往儀轎上去。


  坐在儀轎上,蘇絮便想起自己剛入宮那會兒,無意撞見了怡妃的隱秘嘴臉。當時的狀況,便仿佛與今日極相似。這樣想著,便覺著極是厭惡不快,整個人都心煩氣躁起來。


  肩輿慢悠悠的走著,便聽蘇絮沉聲道:“快一些。”蘇絮平日極少生氣,如今這般神態,當差的人自是不敢不當心。聽見蘇絮催起來,便又加快了腳步。不一會兒,肩輿便停在了昭台宮的儀門外麵。


  簡貴人楊瀅黛正巧從儀門出來,瞧見蘇絮立時上前,溫溫婉婉的一福,向著蘇絮請安道:“敏昭儀娘娘安康。”


  蘇絮心裏有事兒,也無心應付她,當即微微頷首。再沒有旁的話,怒衝衝的進了清心殿。


  齊相宜正在內殿午睡尚未轉醒,蘇絮進了明間兒,才想起自己方才太過顏色外露,實在不妥。這番氣勢衝衝,隻怕會惹得六宮後人跟著議論一番,她這樣想,便立時安坐在清心殿明間兒的圈椅上,讓自己能冷靜下來。


  待蘇絮飲過一盞茶,才叫人往棠梨宮去請江沁瀾過來。她一邊在心裏思量著該如何與齊相宜說那胭脂的事兒,一邊想著如何能借著試探姚木槿,將胭脂不著痕跡的擺在皇上麵前。經過之前姚木槿觸柱一事,皇上便一直覺著是齊相宜太過得理不容忍。若是這會兒功夫拿著胭脂呈上去,隻怕皇上又要多心是她們幾個人為了四皇子的事兒,冒出的算計了。


  眼下,縱然蘇絮不曉得姚木槿背著她們三人都做過什麽,可她也不能再由著姚木槿蒙騙,想起三皇子與四皇子,蘇絮便忍不住心底的恨意,往日的情麵如今已然煙消雲散。她咬牙切齒,恨不能立時讓姚木槿償命才好。


  不曉得這樣做了多久,香櫞才出門向蘇絮稟道:“昭儀娘娘,我們娘娘睡醒了,請昭儀娘娘移步暖閣呢。”


  蘇絮聞言撂下茶盞,捋了捋衣裙,又將自己麵上的神色盡量收斂遮掩好了,才往暖閣去。


  踏進暖閣,齊相宜還是一身午睡時家常的綾子衣裙,她盤膝坐在貴妃榻上,臉上還帶著剛剛睡醒未退的紅暈。一壁用扇子打著風涼,一壁招呼蘇絮過來坐。“來了怎麽也不讓人叫醒我?你臉色不大好,可是出了什麽事兒?”她話落,外麵便有人進門道是江沁瀾也來了。


  蘇絮薄唇微抿,拿了冰碗咕咚咕咚的喝了兩口。那冰碗是剛呈上來的,還有一大塊兒冰未融。蘇絮一股腦兒的喝了兩大口,腦仁兒立時被涼氣衝的生疼。她唇角微微一牽,似乎人也跟著清醒了許多。


  江沁瀾進了暖閣,見蘇絮與齊相宜默然不語的對坐,忙上前與兩人請了安,向蘇絮問道:“方才還聽說蘇夫人上午進宮了,可是你準備好了?”


  蘇絮微微點頭,想了一想,又立時搖了頭道:“晌午是準備好了,現下卻不是了。”蘇絮說著從袖子裏牽出來那檀木的盒子與二人道:“嫂嫂才送進來的,可如今咱們試與不試都沒那個必要了。”


  齊相宜微微挑眉疑惑道:“為何?”


  蘇絮回首睨了春如一眼,無力道:“把那胭脂拿出來。”


  春如立時將青瓷纏花的盒子恭敬的呈了上來,蘇絮指一指那胭脂膏子道:“素問瞧過,我這裏麵全是蘇方木,半點紅海棠、紅玫瑰、紅石榴也沒有,還有……”蘇絮微微語頓,到底沒把那龍爪草說出來,將嘴邊的話整個吞了下去。


  江沁瀾自是想不起來紅方木有什麽不妥,倒是齊相宜極有印象,有些難以置信的訥訥道:“全是蘇方木?那蘇方木可都是容易讓孕婦小產的東西,也極不容易坐胎。”她說著,飛快的想起自己有孕的那一陣子,訥訥道:“你是說,我有孕的那會兒,三不五時的便胎像不穩,便是這個胭脂的緣故?”


  蘇絮咬唇,因為氣怒而緊緊咬牙道:“隻怕是這樣,那東西我不過用了一點兒。可姐姐有孕期間時長用這些東西……”


  齊相宜手裏的扇子“啪”的一聲落地,象牙的扇骨跌在腳凳上,立時碎成了兩截兒。她轉首,揚聲喚香櫞進門,對她道:“去,把熹貴嬪送的,那盒兒剩了一半兒的胭脂膏子取過來。”


  蘇絮也是想著或許二人會有,便帶了素問過來。香櫞將那胭脂取來,素問隻在鼻尖兒上聞了聞,便與蘇絮等人點頭道:“回娘娘,這兩個裏麵的東西是一樣的。”


  齊相宜緊緊咬著唇,重重的一下拍在了貴妃榻的扶手上,咬牙切齒道:“好俊的心思,好狠的心思啊!我們三個真應該把眼睛挖出來,這才是真真兒的有眼無珠,有眼無珠啊!”齊相宜被氣得全身抖得篩糠似的,連拍了三下桌子,直把手掌都拍的紅透了。


  江沁瀾坐得近,立時阻了齊相宜道:“你便是把桌子拍穿了,疼的也是自己的手掌。”她說著,看向蘇絮,極是沉著冷靜道:“若是那東西沒用了,你何必拿過來,心裏想著旁的主意呢吧?”


  蘇絮閉目,將那檀木盒子打開,“若是她親眼瞧見這小相公①,必定會向皇上送信兒。咱們仨用巫蠱之術,她借著這件事兒自是能把咱們三人一道除去。還是依著咱們原來的法子,可我心裏想的主意,便是如何借著這件事兒將胭脂的賬翻出來。到時候她誣告咱們,又曾經使過這樣的黑心手段,皇上如何能容她?”


  齊相宜聞言看向蘇絮,怔怔道:“你想今次便除去她?”


  蘇絮異常堅定,更是難得能狠下心來做決斷:“留著她,便是咱們的禍患。晚一日,倒不如早一日!”


  蘇絮話音輔一落地,便見宮女進門道:“娘娘,熹貴嬪來了。”


  注:①古代宮廷中女子用的檀木娃娃,用來詛咒或者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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