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7 恨意

  齊相宜聞言,渾身忍不住跟著一顫,回不過神道:“什麽?”


  蘇絮如今想起宣順夫人柳氏,仍舊不能解恨似的,咬牙切齒道:“她逼著我要除掉澤兒,可我如何能下得去手,所以,所以我才那麽急的要除去她。”蘇絮說這,臻首略低,極是費解的細細想著什麽,“她告訴我,就算沒有我,還會有旁人替她除去澤兒。我方才想來,不知道澤兒會不會是……”


  齊相宜隻略略想了想蘇絮的話,便恨得緩不過神,全身都顫栗起來,“你是說,你是說,澤兒許是讓人害了?”


  蘇絮見她方才混沌渙散的眼神,此刻恨得快沁出血。心裏便猶豫起來,實在不曉得自己將這件事說給齊相宜聽是好是壞。可如今已經說出來,她便半分退卻也不能有了。她重重的頷首,忙將那碗燕窩粥遞給齊相宜道:“我也說不準,可總覺得其中有些蹊蹺。自是要咱們好好查驗一番,姐姐先用些東西。我隻怕往後還有許多的磨心事兒呢。”


  齊相宜瞧著那碗粥,將信將疑道:“你不是哄我呢吧?”


  蘇絮長長的歎了一口氣,慢慢回她道:“我也盼著是哄你。若真有一個人,能在你我的眼皮子底下害死澤兒。我隻怕……”蘇絮說不下去,把那碗推到齊相宜的懷裏,“齊姐姐,我一個人撐著太累了,你可不能倒下,你總該幫幫我。”


  齊相宜漠然看著蘇絮,接了那碗燕窩粥,一邊掉著淚,一邊一勺一勺的用下。等都吃了了,抬頭忽然與蘇絮道:“絮兒,對不住了。這些日子總是你在護著我。”


  蘇絮接了那碗,溫和一笑,拍了拍齊相宜的手背道:“姐姐別與我說這樣的話,咱們兩個一路過來,有多少的不易!”齊相宜牽著帕子擦幹了眼淚,不住的頷首。蘇絮現下總算安心下來,勸著她再小憩一會兒歇歇神。


  晚一些霍景嵩來瞧齊相宜的時候,她便已經好了許多。入夜,蘇絮與江沁瀾兩人陪著齊相宜用過晚膳,她便已經能去欽安殿為延澤守夜了。江沁瀾心下好奇,便趁著與蘇絮出來的功夫偷偷詢問她。蘇絮將上午與齊相宜說的話講給了江沁瀾聽,江沁瀾聽後也是忍不住的驚詫。訥訥道:“這件事兒可準不準呢?現下英妃暫時緩和了,可若沒這個害延澤的人,她疑心來疑心去。我隻怕這恨積在心裏,反倒磨人。”


  蘇絮抿唇,一邊瞧著殿裏的動靜,一邊與江沁瀾小聲道:“我說不準,可心裏總是一重疑影兒在裏麵。私底下我聽素問提起,澤兒可不是先天不足的體質。既不是先天不足,卻怎麽這般體弱多病?”


  江沁瀾想到什麽,眉目緊蹙下來,凝了蘇絮一眼道:“如今後宮的妃嬪屈指可數,除去靖妃、榮修媛、你、我、熹貴嬪,便是瑾婕妤、文嬪,還有墨貴人、呂貴人、孫才人。你瞧著,這些人哪個是能在英妃與你我的眼皮子底下行事的?”


  蘇絮忍不住心裏一顫,抬眸看向江沁瀾,頗有些難以置信道:“寧姐姐的意思,是說熹貴嬪……”


  江沁瀾麵上有些訕訕的尷尬,當即垂首否道:“我並不是這個意思,隻是……”她心裏也疑慮不已,掙紮著要不要告訴給蘇絮。


  蘇絮瞧著她欲言又止的樣子,沉著臉道:“我早就瞧著姐姐與熹貴嬪有些生分了,都到了這樣的關頭,寧姐姐還不告訴給我是因為什麽嗎?”


  江沁瀾深吸了一口氣,蹙眉道:“實在沒什麽,我也隻怕是我自己多心了。”她說著,麵上盡是為難,緩緩開口道:“宣順夫人落水那日,我瞧見阿歆身邊的宮人在觀瀾亭附近。”


  蘇絮心裏忍不住一陣震驚,卻也不能十分相信,“姐姐可瞧清楚了嗎?”


  江沁瀾抿唇頷首,“我與阿歆走得近,她身邊得力的宮人我必定不會看錯。除去這個,我還瞧見她偷偷與靖妃來往。我曾與她對質,可她卻說沒有。我沒提前與你和英妃說,也是我叫不準的緣故。何況我們私下裏也有爭執,我也怕是我偏頗了。”


  蘇絮為著江沁瀾的話在心裏大為驚動,從前她也並不是沒有疑心過姚木槿。可姚木槿曾為她挨了靖妃的掌嘴,她們四人相互扶持一起走了這樣久,她如何能相信。“姐姐這樣說,是有證據了沒有?”


  江沁瀾擺首,“我沒有證據,我也不過是猜測而已。可猜著猜著,我也不敢往下去想了。若她……若她當真背地裏使過那麽多的手段。這幾年的情分又要往哪兒放呢?豈不是都成了笑話?道不同不相為謀也就罷了,可數年的情分,若隻是一場陰謀……”她有些無助的看向蘇絮,眉間凝成了一個川字,“還有什麽是可信、可靠的。”


  蘇絮也不敢往下去想,忙出言安慰著江沁瀾,也是安慰著自己,“不會的,咱們這麽些年的相處,熹姐姐哪有那麽深的城府。”


  江沁瀾咬唇道:“我從前也總是這麽想,可那日咱們去賀她冊封的時候,她與你說的那些話。倒是讓我有些奇怪了,絮兒,若是阿歆這麽些年的無心機在咱們麵前都是裝模作樣呢?”


  蘇絮被她問的一愣,立時疑惑道:“那熹姐姐到底是為了什麽呢?若是她真把咱們瞞的這樣好,她隨時都能幫著別人害了咱們幾個。咱們那樣信她,就算前麵是個圈套,熹姐姐引著咱們過去,誰又會疑心呢?何況,熹姐姐與我同住了那麽久,便是她要害我,也有許多的機會。”


  江沁瀾麵上亦是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我也是想不通這一點,才覺著或許是我多心了。”蘇絮默然點頭,不再與江沁瀾深究下去,而是岔開話頭道:“咱們進去吧,也出來好半天了!”江沁瀾微微鬆了鬆眉心,輕輕頷首,便旋身與蘇絮往欽安殿裏麵走。


  盡管將二人各自的疑心壓了下去,但蘇絮與江沁瀾的心裏都已經被懷疑撕開了一道口子,如今誰也不敢深想下去,全都是因為這些年的情分在其中。迷惑了她們,讓她們或許有瞧清的機會,卻也選擇了自欺欺人。


  尋找害延澤的凶手,成為齊相宜的支撐。接連下來的幾日倒也算是安安穩穩,無波無瀾。


  到了頭七這一日,自是要為延澤設祭。因著這一夜都要陪著齊相宜守靈,蘇絮與江沁瀾等人便都沒留在清心殿,各自回了宮中小憩。


  待蘇絮歇過午覺轉醒之時,便是日已西斜,到了黃昏時分。這幾日蘇絮難得能好好的歇一覺,她瞧了一眼窗外,見天還亮著,倒是也不急於去清心殿。闔上雙目,準備再假寐一會兒。這時間便聽見惶急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蘇絮微微蹙眉睜眼,瞧見白檀掀了紗幔進門,見蘇絮醒了神,忙福身向她回稟道:“娘娘,熹貴嬪請娘娘往清心殿去一趟。”


  蘇絮心裏微動,翻身坐起道:“出了什麽事兒?”


  白檀垂首回道:“說是要準備三皇子祭禮的東西,可英妃娘娘不讓旁人動,什麽都不讓燒。”


  蘇絮極是驚詫道:“齊姐姐好好的,怎麽又犯起糊塗來了。”她說話間,忙趿著鞋起身。一壁往內殿去準備梳妝,一壁與白檀道:“上午不是還好好的嗎?”


  白檀微躬著身子隨蘇絮進去,邊走邊道:“奴婢猜想,許是英妃娘娘想起凶手的事兒,怕輕易動了四皇子的東西,再將什麽證據給毀了吧?”


  蘇絮直覺著白檀說的有理,立即梳妝整理,往清心殿去。剛一出長樂宮,姚木槿身邊的紫蘇也過來催蘇絮道:“娘娘快去瞧瞧吧,英妃娘娘把自己關在偏殿裏不許旁人進呢,我家娘娘也沒了主意。”


  蘇絮匆匆上了儀轎,一邊走,一邊向紫蘇詢問道:“上午有宮人來取四皇子的東西也沒見英妃攔著,怎麽這會兒到是不讓了?”


  紫蘇恭敬的回道:“下午的時候我們娘娘要取四皇子的小床、被褥一應的燒了,還沒說幾句話,英妃娘娘便不讓了。”


  蘇絮見她說不清楚什麽,也不多問,又讓人加快了腳步。到了清心殿偏殿的時候,姚木槿仍舊站在殿外叩門切切喚道:“姐姐倒是給我個聲響……”姚木槿麵上極盡無奈,見蘇絮來了,眉心才略略鬆緩下來,迎著她一福,道:“妹妹可總算來了,快勸勸齊姐姐吧。頭七設祭,怎麽能不燒些貼身的東西去呢。”


  蘇絮聽江沁瀾說過姚木槿之後,心裏對著她總免不了有些別扭。蘇絮睇了姚木槿一眼,也不與她多言,轉頭叩門道:“姐姐,是我。”四周一陣靜謐,全看著蘇絮能不能把這門叫開。


  少時,“吱呀”一聲,那門果然被打開。姚木槿作勢就要讓人進去,蘇絮一抬手攔了她道,“熹姐姐在外麵等一等吧,我進去先瞧一瞧。”姚木槿微微點頭應下,蘇絮牽著裙擺抬步邁進了偏殿裏。


  齊相宜瞧見蘇絮進了門,也不由她說話,先將門又從新關嚴了,才拉著蘇絮到了延澤平日睡覺的那個小床旁邊,指著一段掉下來的香樟木屑道:“妹妹你看,這裏麵有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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