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 怒氣
蘇絮不知這其中是何緣故,麵上一驚,不覺重複道:“自縊?”
宮嬤嬤的臉上看起來倒是平淡無波,仿佛自縊並不是什麽了不得的事兒似的,“是,今早上貼身伺候的宮女進去送早膳,就瞧見吊死在橫梁上了。奴婢已經讓處置了,特意來回稟娘娘。”
蘇絮啞然道:“因為什麽自縊的?”
宮嬤嬤道:“留下的遺書裏說是昨日不小心撞著了蘇夫人,是畏罪自裁。”
蘇絮縱然在心裏狐疑,卻也說不出旁的什麽話。她長長歎了一口氣,便道:“屍首送還母家吧。你先回去,本宮少時便過去儲秀宮。”宮嬤嬤喏喏道了是,恭敬的回身出門。
蘇絮也沒有心情再用早膳,盡管聽見趙秀女畏罪自裁,她卻仍舊疑心著蘇沅。出了長樂宮的宮門,儀轎方進了永巷,蘇絮便忍不住與白檀道:“昨日返回長樂宮,你可私下派人去儲秀宮了嗎?”
白檀抿唇搖首,進前與蘇絮道:“奴婢忖著娘娘必定清早上要往儲秀宮去一趟,昨晚倒是也沒特意去折騰。”她亦步亦趨的跟著蘇絮,小聲詢問道:“娘娘疑心趙秀女自裁是其中有人搗鬼?”
蘇絮冷漠的盯著前麵,定定的開口,“沒人問罪下去,她怎麽會巴巴的趕著去畏罪自裁。若是本宮不追究呢?這樣忽然歿了,到底去的蹊蹺。”
白檀不覺低眉猜測道:“許是因為懲戒了儲秀宮的宮人,那趙秀女心虛也未可知。”
蘇絮說不出心裏的怪異感覺,當即也不再多言,沉聲道:“究竟如何,還是要去儲秀宮瞧瞧的好。”
不多時,蘇絮的儀轎便落在了儲秀宮外。儲秀宮的一眾掌事宮女全都靜默的候在殿外等著蘇絮駕臨,蘇絮下了儀轎,免去眾人的禮,也不說旁的話,而是搭著白檀的手進了雲意殿。
蘇絮坐於正殿明間的圈椅之上,立時便有人端上茶點進前。蘇絮冷眼掃視著一種宮人,冷冰冰的開了口。“你們儲秀宮的人,一個個都好大的本事啊!”
宮嬤嬤聞言,當即帶著眾人跪地告饒道:“昭儀娘娘息怒。”
蘇絮三寸長的護甲“篤篤”的敲著桌麵兒,自上而下的凝著每一個人,“也不過月餘的功夫,儲秀宮便是一樁事兒接著一樁的不省心。也不曉得是你們一個個的都不把本宮的懿旨當回事兒,還是全都仗著入宮的日子長便欺上瞞下,帶的一眾秀女也跟著其風不正!”
宮嬤嬤領著殿上的奴婢連道了三聲“不敢”,顫顫道:“昨天的事兒起得突然,王掌事自作聰明才未稟報娘娘,讓蘇小主跟著去了宮宴上。”
蘇絮挑眉看著眾人,徐徐開口道:“今天儲秀宮能做得了主的人可都在嗎?”
宮嬤嬤不曉得蘇絮是何用意,小心翼翼的回道:“都在呢。”
蘇絮麵目沉肅道,“那本宮今日便再明說一些,從今往後,誰也不準再給蘇沅優待。就算她搬了本宮出來,你們也不許由著她隨心所欲。”
眾人聞言,忙不迭的點頭應承。宮嬤嬤適時向蘇絮保證道:“奴婢謹遵娘娘懿旨,昨日王掌事也實在是怕已經遞了名冊上去,結果少去一人再有不妥,想著讓其她秀女隨意頂上也未必會被輕易的瞧出來。往後奴婢必定嚴厲管教,再不讓儲秀宮出來這等偷奸耍滑的人。”
蘇絮這番話說到了,也無心再苛責下去而是轉了話頭極為細致的向宮嬤嬤詢問道:“趙氏因何自裁,其中可有什麽不妥?”
宮嬤嬤規規矩矩的擺首,回道:“奴婢已經細細的查過,值夜的宮人一直在廂房外麵,並非有人蓄意加害。許多秀女也瞧見看席之上,是趙氏挨著的蘇夫人,伺候趙小主的宮人說,夜裏聽見趙小主在房裏啼哭不已,想是心裏害怕的緣故。”
蘇絮瞧著宮嬤嬤神色坦然,倒是沒有什麽躲閃的意思,便也信她未隱瞞什麽。盡管心裏狐疑,卻到底也抓不住什麽可疑之處。她細細在心裏想了一番,腦中一閃,忍不住開口問道:“昨晚都誰在趙氏身邊?”
宮嬤嬤一時答不上來,恭謹的回道:“仿佛是溫小主、梁小主等人,昨晚秀荷一直跟在趙小主的身邊,娘娘可要宣她過來問問?”
蘇絮低低“唔”了一聲,點頭相允,宮嬤嬤立時著人去叫秀荷。蘇絮拿起茶盞,用瓷蓋子撇走了茶葉末,轉眸睇了白檀一眼,又微轉眼眸瞧了瞧殿門之外,白檀立時會意的悄然往外去。
不多時,秀荷便被儲秀宮的宮人領上來。她麵上猶自帶著淚水,眼神也是怯怯的頗有懼意。跪地向蘇絮請安道:“敏昭儀娘娘萬福金安。”
蘇絮也不叫起,而是曼聲問她道:“昨日你可一直跟在趙秀女身邊?”
秀荷小聲囁喏著回道:“是,奴婢一直跟著趙小主。”
蘇絮不覺眉頭輕蹙,緩緩道:“昨日蘇夫人跌倒的時候,都誰在趙小主身邊?”
秀荷也不篤定,側眼瞧著蘇絮,顫顫回道:“奴婢,奴婢。那會兒蘇小主讓奴婢去取茶點過來,奴婢倒也記不太清楚了。仿似出去蘇小主,便是梁小主、溫小主幾人。”
蘇絮聞聽她提起蘇沅,心裏立時便確信是蘇沅使得手段無疑了。她登時心裏冒火,臉色一沉,極是陰森難看。她默然片刻,忽然揮手道:“你們先行退下。”
宮嬤嬤一時摸不著頭腦,倒是瞧出了蘇絮麵上極為明顯的怒意。她心裏縱然糊塗,卻也曉得不能多留,當即帶著殿上的一眾宮人悄然退了下去。這時間,白檀也從外麵回來。眾人掩上殿門,剩下的人,便都是蘇絮的心腹宮人。白檀上前與蘇絮道:“小主,已經打聽清楚了。”
蘇絮抿了一口茶,挑眉看著白檀。白檀垂睫,小聲道:“這個趙氏說來也是個貌美的,她父親是翰林院的侍讀學士,算來也是三代文臣。其人溫婉多才,平日裏膽子也是最小的,與一眾秀女相處的都好。”蘇絮心裏清楚,今次能被送去列席的秀女,必定都是冊封有望之人。白檀話未完,停了半刻,不覺嘖嘖歎道:“奴婢聽旁的奴才私下裏議論,這趙秀女與衛縈小主同樣,都是出挑炙手可熱之人。樣貌雖不及衛小主,可才氣卻也是這眾多秀女裏數一數二的。”
蘇絮冷然含笑,也不必多問便已經清楚趙氏飛來橫禍的原因。隻怕是被哪個秀女暗地裏嫉妒,當了枉死鬼了。她自是為趙氏深感不值,輕輕一歎,吩咐白檀道:“自裁終究是不吉的事兒,偷偷讓通明殿的道士超度了吧。”
白檀喏喏應下,立時吩咐跟著的綠楊。蘇絮緊咬著嘴唇,重重的呼出一口氣道:“隻怕是蘇沅造的孽。”她語頓,轉眸看向白檀問道:“衛縈雲履的事兒,可有了結果?”
白檀擺首道:“還沒有,如今出了趙秀女的事兒,衛縈小主那邊更要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了。”
蘇絮縱然在心裏篤定是蘇沅起的糊塗心思,卻還是對旁人也存了疑心。她想了片刻,與白檀道:“先去將溫氏、梁氏叫過來。”白檀忙揚聲喚了儲秀宮的人去請。
得著蘇絮傳喚,旁人自是不敢耽擱,立時將溫汐與梁玉漱請了過來。兩人皆穿著秀女最平常的服製,溫汐一身湖藍配著淺鬆綠的衣服,襯著她瘦削的麵頰,整個人看著都冷冷的。梁玉漱則是穿了鵝黃與十樣錦的衣裙,比起溫汐,她要圓潤許多。眉目也比溫汐濃重一些,自然人也清爽精神。二人進前向蘇絮極為規矩的問安道:“敏昭儀萬福金安。”
蘇絮略抬手,喚二人起身。也不與她們閑說旁的,直接開口詢問道:“昨晚在暢音閣的看台之上,你們兩個可在趙氏身邊?”
溫汐麵上是清清淡淡的神色,聞聽蘇絮這樣一問,便也極為從容淡然的恭敬回道:“是,臣女是在趙秀女的身邊。”
梁玉漱圓圓的眼睛稍稍有些無所適從,一轉不轉的盯著蘇絮道:“是。”
蘇絮瞧著兩人雖是神色各異,倒似乎也都沒有心虛之色。蘇絮目光在她二人之間徘徊,冷然問道:“可瞧見趙氏推了蘇夫人嗎?”
兩人齊齊望向蘇絮,也未作多想回道:“沒有。”
蘇絮瞧不出她們麵上的異色,不免又詢問道:“蘇夫人摔倒的時候你們在做什麽?”
溫汐極是無辜的看著蘇絮,回道:“臣女當時背對著趙秀女,也沒有留心。聽見背後的尖叫聲,才回頭去看的。當時隻去瞧蘇夫人,也沒注意旁的事兒。”
梁玉漱也有些莫名其妙,隱隱染上了不悅之意,“當時趙秀女跟在最後麵,臣女也不曉得會出什麽事兒,自也沒法未卜先知的留心在她身上。”蘇絮極不喜歡梁玉漱說話的神情,可也無心與她計較。覺著再問不出什麽要緊的話,便打算讓她二人退下。可梁玉漱卻好似無意的感歎道:“那時候蘇秀女離著趙秀女最近,離著蘇夫人也近。”她語頓,微微一笑道:“到底也是自家的嫂嫂,蘇秀女也奇怪,眼瞧著蘇夫人摔倒,她怎麽不去拉一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