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8 閑談

  自霍延泓的滿月宴開始,他的生辰宴一類,比起其他皇子、帝姬的生辰宴都要隆重。今次也因為朝堂屢屢提起側立太子一事,霍景嵩更著意將這場生辰宴辦的聲勢浩大。皇帝為此特允尚功局縫製的生辰禮服,近似於小一些的龍袍。


  蘇絮親自為延泓穿著衣服,眉心緊蹙,略有些不安道:“鬧得這樣聲勢浩大,我隻怕太惹眼了。”


  齊相宜打量著延泓衣服上的龍紋,清潤一笑道:“你有什麽好怕的?都是皇上親自允了的。惹眼,如今放眼後宮,還能惹誰的眼。”


  蘇絮為延泓理著腰間的玉佩、絡子,極是細致慈愛。延泓眨巴著眼睛,一轉不轉的盯著蘇絮道:“母妃不喜歡兒臣穿這個麽?”


  蘇絮瞧著他的可愛樣子,眉心瞬時寬了一寸。把他攬入懷裏,道:“怎麽會不喜歡,泓兒這樣穿極好看!”


  齊相宜也嘖嘖歎道:“這個小模樣兒,往後長成了,得是多少女子的春閨夢裏人啊!”


  蘇絮噗嗤一聲笑出來,“泓兒也才兩歲而已,姐姐便把十年八年後的事兒都算好了!”蘇絮說著,為延泓正了正發髻上的小金冠。延泓雖然聽不懂,卻仍舊明朗的咯咯笑起來。


  齊相宜若有所思的看著蘇絮,曼聲道:“如今咱們看著倒是極遠,可在這宮裏,十年八年,說短不短,說長也不過彈指一瞬吧。你瞧瞧三年的功夫……”


  蘇絮不曉得齊相宜今日因何這般感懷,為延泓整了整衣襟。讓白檀等人先帶著延泓與元慈下去,再讓小廚房準備了兩人愛吃的吃食墊一墊。


  齊相宜瞧著她這般吩咐,不覺無奈的笑道:“一會兒筵席之上,還怕元慈與泓兒餓著不成?”


  蘇絮含笑,低聲道:“自從榮修媛在宮宴之上中了熱毒,我便總不大敢讓泓兒與元慈亂吃東西。”


  齊相宜聞言,哭笑不得道:“人家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你也忒謹慎一點。”


  蘇絮溫潤一笑也不否認,轉眸為她蓄了茗茶,問道:“難得姐姐沒在宮裏守著延澤,倒在這裏陪著我。”她語頓,清淩淩的盯著齊相宜道:“姐姐方才進門的時候,我便瞧出來你滿肚子裝著心事呢。”


  齊相宜撇嘴含笑道:“總覺著在禦花園瞧見你被劉氏賞巴掌的事兒就在昨日,怎的如今咱們兩個已經到了這般深知彼此的地步,實在不好。”


  蘇絮粲然笑起,道:“可有什麽不好的呢?”


  齊相宜垂睫,心緒萬千的緩緩道:“上午那會兒我才申飭過阿歆,這會兒心裏不好受。”


  蘇絮並未多思,驚詫的詢問道:“姐姐為著什麽呢。”


  齊相宜你睇著蘇絮撇了撇唇,“還不是秀女的事兒。”她話未說完,蘇絮便恍然大悟道:“你這般心疼我,倒是讓我不曉得該如何謝謝你了。不過熹姐姐一時歡喜罷了……”蘇絮語頓,眉心輕蹙著含笑道:“我心裏雖然不快,到底不得不由著她。”


  齊相宜不曉得該不該將榮修媛小產一事與蘇絮說出來,麵上極是為難尷尬。“原是我多心,與你提一提也是想告訴你,別太縱著阿歆。這些年咱們體諒她不容易,隻怕縱得她越發沒心沒肺起來。”齊相宜想來想去,便也隻將話頭落在了“沒心沒肺”上。


  蘇絮不明所以,應聲點頭,“好,一切照著姐姐的意思便是。姐姐為著我怨責熹姐姐,到底是我的錯漏不是!”


  齊相宜睨了蘇絮一眼,微微搖首,“縱然你在心裏過不去,也萬萬說不出責怪她的話。你這個打落了牙齒活血吞的性子,如何能不吃虧呢!”


  蘇絮牽唇極是感懷的莞爾笑起,“不是還有姐姐在嗎!”齊相宜聞言,忍不住無奈的哼笑出聲。


  二人說話間,便見綠楊上接不接下氣的跑進來,回道:“娘娘,夫人來了。”綠楊話中的夫人是顧瓔,自打顧瓔與蘇雲飛成親以後,長樂宮的人便一直這樣稱呼。平日裏顧瓔往來長樂宮的時候也不算少,今次綠楊竟這般喜逐顏開。看的蘇絮頗為詫異,道:“夫人來了請進來便是了,你倒是這樣惶急的做什麽?”


  綠楊眼神不覺掃了一眼齊相宜,穩了穩神色,“夫人帶著逸兒少爺一道進宮了。”她語頓,又收斂了神色,恢複了往常的正常模樣,“現下春如姐姐正帶著逸兒少爺去二皇子那邊呢。”


  蘇絮自是驚詫不已,未等她開口,齊相宜先是不明就裏的疑惑道:“逸兒少爺?三夫人幾時臨盆了,不是還沒到月份呢嗎?”


  蘇絮麵上一怔,忙向齊相宜解釋道:“逸兒並不是三哥的孩子,是三哥同袍的遺孤。”


  齊相宜抿了口茶,極是隨意道:“瞧你們的歡喜樣子,若說成是自己的孩子也不為過了!”


  蘇絮悠悠含笑,彷若無意的向齊相宜道:“那孩子咱們都見過一兩次,乖巧聽話,才三歲而已,便極是懂事兒了。我早想著等泓兒入書房的時候,讓他做個伴讀。”


  齊相宜忙不迭的點頭稱讚蘇絮道:“難怪皇上總要誇你仔細周到了,泓兒的玩伴也早早的為他選好了。”


  蘇絮臻首一低,徐徐笑起,“許是我操心過了,想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樣的話,也不敢太隨意。嫂嫂教出來的孩子,必定是極好的。”


  顧瓔正好踩著蘇絮的話音進門,她已經有九個月的身孕。小腹高高的攏起,比起往日的纖瘦樣子,倒是難得的圓潤許多。人也不似從前那般單薄。她撐著腰身走的極慢,進門瞧見齊相宜也在,微微怔愣了一瞬,方對著她二人福身問安。她正巧離著齊相宜極盡,便立時被齊相宜攔住扶了起來道:“三夫人身上不便,快別顧這些虛禮。”


  顧瓔極是守禮規矩的含笑,恭敬道:“謝謝英妃娘娘恩典。臣妾估摸著筵席還沒開始,特意來向昭儀請安,不想英妃娘娘也在。”


  齊相宜笑意盎然的答道:“本宮也是來昭儀這處消磨晨光罷了,”她說著,落眼在顧瓔的小腹上,關切詢問道:“本宮記著你這一胎也快十月了?”


  顧瓔笑吟吟回,“昭大人算的日子,該是下個月初三前後。”


  “也是眼瞧著的事兒了,夫人與蘇大人的第一個孩子,不曉得蘇大人趕不趕得回來。”齊相宜閑閑問道,顧瓔聞言不覺微微蹙眉,猜測道:“也沒個信兒,許是趕不回來吧。”


  蘇絮清潤一笑,忙耐聲道:“聽皇上說,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哥哥一向心疼嫂嫂,如何能不趕回來陪著呢!”顧瓔聞言,麵上一陣紅潤。


  這時間白檀進門提醒三人及時往撫辰殿赴宴。


  蘇絮帶著延泓入席時,除去皇帝、太後外,內宮妃嬪、皇族女眷都已到全了。蘇絮領著延泓進門,殿內的諸人皆需向她與齊相宜起身行禮。免去眾人的禮,她與齊相宜二人便自然的坐在了離著皇帝最近的那一處桌案旁。


  安定大長公主與漢陽長公主因著在皇室中最是顯赫尊貴,故而能坐在太後桌案旁,便正與蘇絮坐對桌。延泓尚不能記得安定大長公主與漢陽長公主,倒是元慈對外祖與舅母極是熟悉。這會兒特意要領著延泓去給安定大長公主請安,蘇絮自是不得不應付。便帶了兩個孩子進前與二人見禮。


  漢陽長公主懷裏抱著剛滿一歲的女嬰,見著延泓明黃袍子之上盤著九龍,微微發怔。免不得含了探究之意落眼在蘇絮麵上。其實也不隻是漢陽長公主心裏糊塗,便是許多貴戚瞧著延泓的一身裝扮,麵上眼中都現出了怔愣探尋之色。


  蘇絮笑意盎然的進前,聲音平淡,雖不大,卻足以讓旁邊的人聽清,“二皇子說是喜歡皇上衣服的紋樣,皇上便特意下旨,允準二皇子的衣服上用龍紋。這意旨也不過下了月餘,還是隻與臣妾說的,也難免大長公主、長公主瞧著糊塗。”


  在旁人複雜的神色中,唯有安定大長公主仍舊維持這一貫的沉靜鎮定,她招呼蘇絮進前。神情平淡,端莊和順,緩緩對蘇絮道:“皇帝叫孤一聲姑母,敏昭儀跟著皇帝也該叫孤一聲姑母。”


  蘇絮眉心細不可查的顫動,安定大長公主這樣的人,連討好、諂媚,也做的極為高雅端莊,反倒越發讓蘇絮心裏別扭嫌惡起來。更想起景懷皇後、宣順夫人兩人為著霍延泓、顧家的前程,如何讓自己一步一步的陷入局中。蘇絮麵上堆笑,端然道:“大長公主是咱們大齊頂尊貴的公主,臣妾不敢僭越。”


  安定大長公主眯目細細的深看著她,牽了牽嘴角,淡然含笑,徐徐道:“孤的小女兒,嫁進了你們蘇家,你也要叫她一聲嫂嫂。如此算來,咱們也是親近關係了。”安定大長公主極少這樣紆尊降貴,她說出這話後,便自覺有失身份。


  漢陽長公主立時接了話,落落大方道:“母親這話極在理,何況敏昭儀又是二皇子的養母。咱們自不必有太多的忌諱。”


  蘇絮聞言,隻不置可否的輕輕頷首,也不再多說。漢陽長公主就勢岔開話題問道:“怎麽不見子櫻與徐嬤嬤陪著皇子與帝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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