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 急切
林倩蓉含著清淡的笑意，呷了一口香茗。慢悠悠的開口，“本宮隻怕不是長樂宮的人出了岔子，便是英妃與熹容華了。”
蘇絮心裏不覺有一瞬的詫異感覺閃過，她說不出這種怪怪的思緒。就仿佛烏雲密布的天空被忽然撥開了一處光亮似的，隻是這種感覺消失的太快。她即抓不住，也不信怡妃的話。“臣妾與熹容華也是一向要好的，而且這件事兒熹容華從不曉得。即便英妃隨口提起，隻怕沒有這樣的功夫。”
林倩蓉雲淡風輕的擺首，婉然笑道：“我不過是隨意一說。”語頓，她轉眸含笑岔開話頭，嘖嘖歎道：“所幸，妹妹是個好運的，沒讓皇上撞見，反倒讓靖夫人摔了個大跟頭。若是靖夫人再有什麽差池，協理六宮之權也要保不住了。”
蘇絮臻首略低，蓄著漠然笑意，道：“臣妾可沒有那樣大的心思，不過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罷了。若靖夫人沒起這樣的主意，何必害人不成反害己？”
林倩蓉不置可否的掩唇輕笑，少時才彷若無意的徐徐開口，“那妹妹是沒見著上官氏了？”
蘇絮將茶盞撂下，低聲回道：“見著了。”
林倩蓉聽見她的話，立時抬眼，大為不信的詢問道：“看見了？”她語落，收起自己麵上的驚訝與滿意，換上一副心有餘悸的表情。握住蘇絮的雙手安慰關切道：“那昨日豈不是險些中了怡妃的計謀！我原本以為是誰漏了風聲出去，靖夫人一時大意不查，才以為妹妹昨晚去玉照宮呢。實在沒想到，昨晚妹妹當真去了。”
林倩蓉方才一閃而過的驚訝與滿意極是真切，半分也不像勉強裝出來的樣子。蘇絮瞧著也不覺糊塗起來，靖夫人一事許是當真與怡妃無關了。她這樣想著，側首極是細致的盯著怡妃的一舉一動，慢悠悠笑道：“臣妾昨日回宮想著此事宜早不宜遲，所以才未與娘娘商量，擅自去了玉照宮。”
“上官氏，她當真是瘋了？”林倩蓉近乎於脫口問道。
蘇絮微微一怔，旋即垂首，恭敬的回道：“是。”她語頓，不等林倩蓉回過神來，不動聲色的開口，語氣裏不帶有絲毫溫度，“上官氏一直抱著枕頭唱歌，聽不進話，也說不出旁的話。我看實在沒有什麽價值，處置了也罷。”
林倩蓉眉心劇烈的顫抖，心裏也跟著蘇絮的話一凜，久久回不過神。蘇絮為她這一絲不忍、愧疚而感到諷刺。卻仍舊寬聲勸慰她道：“臣妾曉得娘娘心裏不好過，可……可上官氏隻怕是救不回來了。”
“既是如此，那也不必再管她了。任她自生自滅罷了！”林倩蓉側眼睨著蘇絮，神思有些恍然。
蘇絮抑住心頭冷哼，漠然道：“若是娘娘下不去這個手，臣妾倒是可以為娘娘代勞……”
“不必，”不等蘇絮的話說完，林倩蓉抬手阻了蘇絮道：“留她一條命，想個法子，讓皇上封宮吧。”
蘇絮聞聽怡妃此言，心裏忍不住一陣陰冷。即便二人扶持近十年，卻終究抵不過自身的前途。她猶自不放心的凝著林倩蓉，將疑慮之色現在眉目之間。嘴唇微動，將欲言又止的樣子收回。怡妃將蘇絮這般逼真的樣子瞧在眼裏，如何還不信蘇絮的話。她轉眸凝著蘇絮淡然輕笑，拍了拍蘇絮的手背，極為真切道：“蘇妹妹，往後本宮與你便是互相扶持依靠之人。”
“臣妾心裏，早就把娘娘視為可依靠扶持的人。”蘇絮喏喏的說著，溫然一笑。
怡妃蓄著笑意，柔婉的頷首。而蘇絮心裏亦是為終於獲得怡妃的信任而欣喜不已，盯著怡妃極為自負的麵頰。蘇絮笑意盎然，心下悄然盤算著，劉氏的血書、蔣氏與上官氏兩個人證。縱然怡妃多出了三頭六臂，也再無翻身的餘地。而如今不過隻差一個讓皇上自然而然發現的機會罷了。蘇絮這樣想著，亦發心緒大好起來。
陪著怡妃飲了一會子茶，沒有旁的話要說。蘇絮便早早的作別怡妃，帶著霍延泓回長樂宮。蘇絮等人才到儀門下，便見一身量瘦小纖細的宮女遠遠過來。待走近了蘇絮才瞧見，竟是薛寶珍來了。
“敏昭儀萬福金安。”
蘇絮眸中頗為不悅，舉目瞧了瞧四周，低聲道：“你怎麽來了？”
曲寶珍一時反應不過來，思忖著輕聲回道：“崔氏病歿了，奴婢特意領了差事，替姑姑跑腿。”
蘇絮聞聽崔氏歿了，心下一驚，開口的問道：“什麽時候的事兒？”
曲寶珍規規矩矩的回道：“好幾天的事兒了，今早上宮人聞見崔氏的屋子有臭味，才發覺她沒了。”
蘇絮長長歎一口氣，道：“至死都是含冤莫白，當真委屈。”
白檀進前，在蘇絮耳邊小聲提醒道：“崔氏這個時候病歿，於娘娘未必不是好事兒！”
蘇絮禁不住哼出聲來，又立時止住自己外露的情緒。轉頭淡然詢問曲寶珍道：“可向宣順夫人回稟過？”
“回過了，宣順夫人說現下正是選秀。一個被廢黜的冷宮妃子病歿也實在沒有什麽可操辦的，照著尋常宮女的例子葬了便是。”曲寶珍說的極有樣子，很是周全。“旁的事兒，宣順夫人說是請昭儀娘娘過問。所以奴婢才能來一趟長樂宮。”
蘇絮幽幽歎息，不禁偏頭囑咐小康子道：“讓通明殿的道士偷偷為她超度一回吧，雖然生前作惡，卻也到底是個可憐人。”小康子立即喏喏應下，回身便囑咐人往通明殿走一趟。蘇絮沒瞧見曲寶珍欲言又止的樣子，一壁抱起延泓，一壁閑閑與她道：“這件事兒本宮省得了，若沒有旁的事兒，便回吧。”
曲寶珍瞧著蘇絮竟沒有旁的話，實在怕再難見著蘇絮。當即咬一咬牙，雙手絞著素白的絹子，咬唇為難的詢問道：“奴婢還有一件事兒要問娘娘。”蘇絮沒想起曲寶珍會問什麽，回身凝著她也不言語。曲寶珍怯怯的勉強提醒道：“還有奴婢姐姐，寶瑗的事兒。自上次娘娘來冷宮之後，便再沒了……消息。”曲寶珍並不敢把血書的事兒說出來，眼神殷切的看著蘇絮，生怕她忘了。
這幾日事情極多，蘇絮便將寶瑗的事兒全給渾忘了。現下聽曲寶珍提起，思索一番，才終於想起來。她沉著臉，微一擺手對寶珍說道：“有什麽事兒，你都與本宮進殿說罷！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
曲寶珍心裏一鬆，忙點頭脆脆的應下。蘇絮微微蹙眉，旁的話再不多說。諸人還未都踏入宮門，文嬪正帶著侍婢經過，瞧見蘇絮忙上前請安。蘇絮想起方才寶珍提起冷宮一事，生怕被她聽見，看著她的樣子便多了幾分探尋。
文嬪眉開眼笑的起身，明朗道：“方才在頤寧宮嬪妾還想著要與娘娘一道回來，隻不曉得娘娘何時走的。”
蘇絮客氣淡然的對她笑起，曼聲緩緩道：“許是本宮往禦花園去，文嬪便沒瞧見。”
文嬪彎彎的笑眼仿似一輪新月，極是喜興。“這個宮女瞧著倒是眼生，聽說合歡殿又新撥了宮人。嬪妾瞧她生的小，可是剛入宮的？”
蘇絮應付的笑起，心裏膩煩著答道：“冷宮的崔氏病歿，她不過是來送信兒的罷了。”蘇絮話落，也不等文嬪說出旁的話，立刻笑吟吟道：“本宮還有旁的事兒，到不賠文嬪閑話了。”
文嬪連連頷首，立時恭送蘇絮回宮。蘇絮神色陰沉，進了合歡殿，便讓人將泓兒帶去了偏殿玩耍，獨留了曲寶珍與白檀幾個心腹在暖閣陪著。
“今日也就罷了，往後若有什麽非問不可的事兒，你便托給寶憐便是。”蘇絮將手指上的護甲摘下，揉著有些發僵的手指節，慢聲細語道。
曲寶珍立時明白是自己方才說錯了話，當即跪地恭敬的答道：“娘娘放心，下次奴婢絕不這般明目張膽過來。”她微停了停，小聲道：“奴婢不曉得血書的事情到底要等到幾時，怕自己愚笨，忽然而來再招架不住，生生誤了娘娘的籌謀。”
蘇絮抬了抬纖纖素手，仰臉挑眉道：“到了時候，本宮自然會提醒你。你到不必這般誠惶誠恐。”
曲寶珍小心翼翼的瞧著蘇絮的神色，細聲細氣道：“那寶瑗的事兒，娘娘是預備等到血書之後再將她送來冷宮嗎？”曲寶珍話落，便有些後了悔。自己這語氣隻怕讓蘇絮聽了不舒服，再誤了長姊的事兒。當即又解釋道：“奴婢一向不伶俐，若是能讓長姊幫襯奴婢一些，想必會輕鬆安穩許多。”
蘇絮自然曉得曲寶珍所來為求何事，當即揉著眉心淡然一笑，混不在意的允了她道：“本宮調寶瑗去冷宮實在不是難事兒，也並非不能立時幫了她。可若是你辦砸了差事，本宮一樣能讓曲寶瑗從哪兒來的，再回到哪兒去！”
“主仆幾人關著門在說什麽悄悄話？”蘇絮話音未落，便聽見外麵傳來放肆張揚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