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 立嗣
曲寶憐雙目不轉的盯著蘇絮,訥訥問道:“奴婢愚鈍……”
蘇絮慢悠悠的抿了一口茶,思慮良久才笑吟吟開口道:“讓那宮人開口,是上官氏交代給她,若被旁人疑心,就說自己原本是無心之失,那玉佩是事後怡妃為栽贓給瑾婕妤,才讓人送過來的。”
曲寶憐頻頻點頭,道:“奴婢這就回去安排,娘娘請放心。”
蘇絮略略想了一刻,又沉吟道:“尋些差不多的紅花,再偷偷的送進賀司膳的房中。”她語頓,冷了眉目,鎮聲道:“事後,等本宮帶著見了怡妃。了結這宮女,再留下一封遺書便是了。”曲寶憐聞聽她所言,心中微顫,卻到底還是應承下來。
“想來這也不是什麽難事兒,你又一向穩妥,這次做好了,你也必定會升任司膳了!”蘇絮凝著她的雙眼溫然一笑。
曲寶憐垂首,恭敬道:“全仰仗著娘娘提拔,否則,奴婢隻怕早就被人生吞活剝了!”
蘇絮欣慰的笑起,“也難得你知恩圖報。”她語頓,不覺蹙眉道:“本宮見過寶珍了。”
曲寶憐展眉賠笑著開口,“寶珍總跟奴婢念叨著要多謝娘娘的恩典,隻是她在冷宮當值,不比奴婢在六宮中行走方便。”
蘇絮一邊摘著小指上的護甲,一邊似笑非笑道:“她念叨著本宮,恐怕並不隻是為著謝恩。”蘇絮停一停,睨了曲寶憐一眼,也不兜轉,直直道:“她為曲寶瑗求情,請本宮將她從浣衣局調去冷宮。本宮應下了,如今也問問你的意思。”
曲寶憐眉目緊蹙,小心翼翼道:“從前她拿著娘娘賜的銀子接濟曲寶瑗,奴婢並非不曉得,卻到底沒發覺寶珍還有這個心思。”
蘇絮眉間蓄著一汪溫潤春水,曼聲道:“怎麽說都是嫡親的姐妹。存著這樣的心思,倒也是個重情義的人。隻是曲寶瑗刁鑽乖戾,從來都是個白眼兒狼,會記著誰的好呢!”蘇絮話落,細細盯看著曲寶憐的神色。見她亦是一副不快的樣子,才稍稍鬆了微蹙的雙眉。
“奴婢也隻怕娘娘允她出來,又再惹出什麽事兒來。”她微微咬唇,遲疑著道:“她總是個不老實安分的人。”
蘇絮慢悠悠的笑道:“那你是不願意了?”
曲寶憐恭恭敬敬的垂首回道:“奴婢雖有擔心,卻也無可無不可,一切全憑著娘娘的意思便是。”
蘇絮對她這番乖覺的態度不置可否,在心裏亦是大為滿意,含笑道:“我既應了寶珍,自不好再反口,索性送她去的是冷宮。你平日照顧寶珍的時候,也多盯著點她一些。”
曲寶憐忙起身跪地,叩頭謝恩道:“謝娘娘恩典!”
蘇絮喚她起身道:“本宮預備明晚帶著那宮女去毓秀宮,事不宜遲,你回去好好打點去吧。”曲寶憐應聲頷首,又向著蘇絮福身跪安,才轉頭出了長樂宮。
白檀伺候著蘇絮安歇,自是一夜無夢。
第二日黃昏,蘇絮攬著延泓盤坐在暖閣的羅漢床上。延泓肉肉的小手握著筆,正在紙上塗鴉。蘇絮瞧著他歪歪斜斜,畫的亂糟糟一團,不覺笑道:“泓兒在畫誰呢?”
延泓被蘇絮問的分了神,不自覺丟下筆,歪著腦袋靠在蘇絮的臂彎裏,笑嗬嗬道:“父皇和母妃。”
蘇絮看著辨不出線條黑黑的一團,越發眯目笑起來,“哪個是父皇,哪個又是母妃呢?”
延泓咯咯的笑著,指著一邊苗條一些的墨跡道:“這個,母妃!”又指著另一邊大大的墨跡軟糯糯道:“這個,父皇!”
蘇絮撐不住笑起來,惹得延泓也跟著不住的笑起。蘇絮莫可奈何的指著那一團黑道:“母妃有這樣醜?”
延泓扭股糖一般踩著蘇絮的小腿,穩穩掛在蘇絮的脖子上,貼著臉的與蘇絮道:“母妃漂,漂亮。”延泓被子櫻等人嬌慣,原本說話都是疊字疊字的說。自被蘇絮嗬斥過,子櫻與乳娘等人便都著意的教延泓規矩的說話。延泓也是頂聰明的孩子,原本是要說“漂漂”。見著蘇絮瞪圓了眼睛,一轉不轉的盯著自己,立時改口說“漂亮”。他這般滑頭模樣,惹得蘇絮又憐又愛,捧著他的小臉兒立時親了兩口。
延泓這樣一歪頭,剛好瞧見不知何時進來的霍景嵩。咯咯笑著伸手道:“父皇,父皇!父皇,抱!”蘇絮被他這話驚得立即回頭,正見霍景嵩眉開眼笑的站在羅漢床的旁邊。蘇絮立刻抱著延泓起身,要行禮。霍景嵩扶一把她,慢聲細語道:“別顧這些虛禮,原本好好的情致,全然失了樂趣。”
蘇絮抿唇笑起,“皇上來了也沒個聲兒,又讓臣妾怠慢了聖駕。”
“真若是讓人通傳,如何能瞧見這樣和樂融融的畫麵?”霍景嵩對著她伸手,將延泓抱在懷裏,顛了一顛笑道:“泓兒重了不少,也長高了!”
延泓亦發笑的歡樂,奶聲奶氣道:“父皇安,泓兒想父皇。”
霍景嵩朗聲笑著輕拍了拍延泓的小臉蛋,“泓兒乖。”蘇絮往裏坐了坐,霍景嵩便就勢坐在她的身邊,一手抱著延泓,一手攏住蘇絮的纖纖素手道:“也是你照顧得好,把泓兒養的這樣白白胖胖。”
蘇絮瞥一瞥唇,含嗔帶笑道:“瞧皇上說的,臣妾是泓兒的母妃,原本就該好好照顧他。”
霍景嵩為著蘇絮這番話大為感動,“綰兒,後宮諸妃,也唯有你能如此待泓兒。”
蘇絮嗤笑著岔道:“有誰不心疼自己的孩子,在綰兒眼裏,泓兒就是我自己的孩子。”
霍景嵩若有所思的撫掌一笑,不置可否道:“泓兒養在你的宮裏,自然是你的孩子。等他長一長,也要時時告訴他,景懷皇後是他的生母。”
蘇絮心中微顫,麵上便有些訕訕的,莞爾小心的開口,“臣妾會像待自己的孩子一樣待泓兒,可泓兒是景懷皇後的嫡子,臣妾不能忘,二皇子更應該記得!”
霍景嵩雙眉略鬆了兩寸,招手讓延泓的乳母進門,讓她抱下去,轉頭往裏坐了坐,拍著蘇絮的手臂道:“朕曉得你賢惠體貼,深明大義。早晚,咱們也會有自己的孩子。你總不會隻有泓兒一個孩子。”
蘇絮隻覺越發尷尬,垂目,正見霍景嵩鞋襪已濕。立時轉眸清朗笑起,岔道:“皇上在雪地裏走了多久,竟連鞋襪都濕了。”
霍景嵩方才還不覺得,聽蘇絮這樣一說。又被暖閣的溫熱之氣烘烤,雙足自是更加難受。蘇絮正要進前俯身去為他脫靴,霍景嵩含笑按下她的手,徑自脫了靴子,盤膝而上。“當真是不如從前了,朕還記得,元年那會子,踏雪一日都不覺累。如今不過是小半日的功夫,”霍景嵩語頓,微微搖頭道:“可見朕當真是老了!”
蘇絮一邊上手為皇帝脫下鞋襪,一邊含笑著開口,“隻怕這兩日是皇上醉心國事罷了,等好好歇一歇,說不準踏上兩日都不覺累呢!”
霍景嵩伸手點著她的鼻子道:“乖覺的小東西,慣會說嘴!”
蘇絮粲然笑起,柔聲道:“前些日子還做了雲襪,皇上若是不嫌棄臣妾手上粗苯,這會兒正好換上!”
霍景嵩攏著蘇絮的雙手,放在唇邊吻了吻道:“若是這雙手粗苯,放眼後宮,便再沒有靈巧的了。朕穿你做的鞋襪,隻怕要習慣了!”
蘇絮婉然笑道:“正好省去了司製司的功夫。”
霍景嵩順著蘇絮這話道:“往後朕的鞋襪便從你宮裏出,也省了不少銀錢!”
蘇絮抬眸睇了一眼春如,“去把鞋靴放在炭盆邊烘一烘,取櫃子裏放著的雲襪來!”春如連聲應下,蘇絮便隨手將明黃繡九龍暗紋的錦襪搭在羅漢床邊的搭子上。這才回首,轉眸軟軟笑道:“皇上最是精打細算的一個人,倒不是臣妾促狹,長樂宮能有多少銀錢,隻怕委屈了皇上!”
霍景嵩哈哈笑起,摟過蘇絮的纖纖腰肢道:“你這樣小器,早應該讓你打理六宮的開支,必定能替朕省下許多銀子。”
說話間,春如將雲襪送來。蘇絮抿唇也不言語,親手為霍景嵩穿上。隨口道:“皇上踏雪小半日,必定是心緒極好,想來是朝堂之上沒什麽可煩擾之事,也能好好鬆泛鬆泛。”
霍景嵩聞言,不覺冷了眉目,靠進墊子裏,麵色不悅道:“那些臣子,何時能太平起來。他們最看不得朕閑下來。軍費一事將將應付過去,今日早朝,便有吏部、兵部與軍中的武將遞折子,奏請側立太子。”
蘇絮眉目微動,約摸著該是蘇雲飛那邊動的手腳。再抬眸,麵上是驚詫不已的神色,道:“好端端的,怎麽又就是重提?皇上如今春秋鼎盛,何況膝下也不過三個皇子,日子還長的很!”
霍景嵩深以為意的沉吟著,冷笑的諷刺道:“可不是,三個奶娃娃能瞧出什麽?”
蘇絮微微勾唇,湊近桌邊,斟了一杯茶奉到他麵前,開口道:“皇上消消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