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降罪
霍景嵩身上仍舊穿著朝袍,可見是才下早朝還未來得及換,便匆匆的趕了過來。諸位後妃起身迎著皇帝恭敬的行禮,皇帝不疾不徐的闊步進門,自蘇絮身邊經過,微微頓了頓腳步。蘇絮抬眸望過去,隻見他眸色溫和,大有安慰之意。蘇絮心裏一暖,立時安然下來。
霍景嵩免了諸人的行禮,方步上殿中,向太後問過安,欠身與太後並肩坐在寶座之上。皇帝麵上是往日裏一貫的雲淡風輕,波瀾不驚。他下意識的轉著拇指上的扳指,寬聲道:“朕聽說敏昭儀查出了浮屍一事。”他語頓,笑看向蘇絮道:“這樣無頭緒的事兒,也難為你能這樣快的有個結果!”
上官貴嬪嗤笑著揶揄道:“敏昭儀這樣的本事,實在是臣妾等人都學不來的。人證物證,都能依著心情隨手拈來,如何還能沒有結果!”
齊相宜拿著帕子微微拍了拍唇角兩邊被茶水衝散的胭脂,仿若無意的笑道:“到底也比不上有人無中生有,顛倒是非的本事大!”齊相宜此言是指著人日那晚,皇長子嗆食一事。上官氏聞言,登時變了臉色。
霍景嵩蹙眉道:“一個個話裏有話,唯獨說不出該說的!”
見皇帝麵上有些不耐煩,諸人也不敢再多言。蘇絮朝著齊相宜嫣然一笑,頷首,示意她安心。轉眸進前一步,雙手持在腰間,福了一福道:“是臣妾偶然想起人日之前,司珍司因為金銀箔的事兒,與幾個宮妃的貼身侍婢起了爭執。細細回憶起來,才瞧出有些不對勁兒。因著事涉冷宮與奚官局,臣妾便由此下手,幾日的功夫,也總算查出了眉目……”蘇絮將方才質問蔣墨舞的話,撿要緊的向霍景嵩說了。
“皇上可要為嬪妾做主啊,嬪妾從來沒有做過那樣的事兒。隻怕這侍衛是拿了誰的好處,來冤枉嬪妾來了。何況,從前嬪妾與劉采女私交甚篤,如何能忍心加害她呢?”不等蘇絮說完,蔣墨舞便搶聲痛哭道
靖夫人低聲幽幽歎道:“若說起這個,倒當真是敏昭儀與劉氏素來不睦,常有齟齬。”
上官氏亦道:“敏昭儀何止與劉氏不睦,與蔣順儀,不也是同樣的失和嗎?”
蘇絮斂容正色,冷然開口,“劉氏當時已經被皇上厭棄貶黜,臣妾因何去害她。何況,人日那晚,皇上更讓臣妾來處置蔣順儀。若我有心加害,當時處置了她,又有何不可。何至於非要用這樣險之又險的法子來害她?”
江沁瀾亦是瞧不下去,輕聲一笑,道:“敏昭儀位列九嬪之首,何必陷害一個無寵無權的順儀。更何況太後定下一月之期,敏昭儀又怎麽會給自己添亂呢。靖夫人與上官貴嬪所言,實在太過牽強!”
蔣順儀咬唇,抽噎著道:“那,那許是敏昭儀對嬪妾心有不滿,更是怕她害死劉采女的事兒敗露,才會出此下策。”
正在蔣氏狡辯的功夫,燕語已經審問完蔣氏的貼身宮女與內監。她緩步進殿,對著皇帝、太後恭敬的請安,回道:“奴婢奉命審問蔣順儀的宮人,已經有了結果。”
霍景嵩挑一挑唇角,看向蔣氏道:“你自己的宮人,總沒有不妥吧。”
蔣順儀猶豫的道:“這……這,隻怕屈打成招。”
齊相宜撐不住嗤的一聲笑出來道:“若是這樣說,無論是人證物證,便都是旁人處心積慮的陷害你。那麽往後咱們後宮、大齊也不必再斷案。左右這證據都是旁人捏造出來的,做不得真!”齊相宜話落,連著一邊的榮修媛、文嬪等人也撐不住跟著笑起。
霍景嵩方才有些冷硬的麵容,被齊相宜的這番揶揄逗得緩和許多。他抬了抬手,道:“都招了什麽?”
燕語恭敬道:“司珍司的宮人之死,的確不是蔣順儀所為,原是那宮人偷了東西,想悄悄的帶出宮,結果夜深雪大,跌進了井裏。正巧被蔣順儀的宮人瞧見地上落的金銀箔,蔣順儀的宮人將金銀箔拿回去是為了交差。至於那兩個宮女,確實是蔣順儀的內監與侍衛推進了井裏,活活凍死的。內監在處置屍體的時候,索性將一個宮女與那內監一並處置掉了。”
蔣墨舞如何敢承認,當即搖首怒喝道:“屈打成招,皇上,是屈打成招啊!”
蘇絮明眸微動,不急不慌道:“臣妾為求避嫌,便將審問蔣順儀宮人的事情交給了宣順夫人宮裏的燕語去做。”
燕語也恭聲回道:“皇上可以將那內監宣上來,奴婢並沒有動刑!”
霍景嵩極為懶怠的看了蔣順儀一眼,緩緩吐言,“不見棺材不掉淚,宣。”
蔣墨舞聽清了霍景嵩的話,立時頹然跌坐在地。少時,那內監被叫進門,身上果然沒有半點傷。他看也不敢看蔣墨舞一眼,恭順的跪地道:“皇上萬福金安,太後千歲康壽。諸位娘娘小主,安康!”
霍景嵩微咳一聲,清了清嗓子道:“朕問你,浮屍一事,究竟與蔣順儀有沒有關係。若有半點虛言,朕立時把你五馬分屍了。”
那太監瑟縮著脖子,恭敬的回道:“不敢,奴才句句屬實,不敢欺瞞皇上。確實是蔣小主要誣陷敏昭儀,奴才與趙侍衛一同去處置的……”他又將方才燕語的話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其中並無太大的出入。
霍景嵩居高臨下的睨著蔣墨舞道:“蔣氏,你還有什麽話說?”
蔣墨舞瞧見已成定局,渾身頓時沒了氣力,此刻萎頓在地上,閉目絕望道:“嬪妾沒什麽可說的,但憑皇上處置。”
霍景嵩控製住麵上的怒意,冷硬道:“貶為庶民,賜死。”蔣氏聞言,當即昏厥過去。
蘇絮眉心一跳,不覺立時跪地替她求情道:“請皇上息怒,方才蔣氏提及冷宮走水,劉采女暴斃一事。臣妾覺得疑點重重,是否要細細的查問再做處置?”
上官氏也不由求情道:“蔣氏雖然糊塗,卻也罪不至死。”
霍景嵩極懶怠的看了蔣墨舞一眼,“既是如此,貶為庶民,打入冷宮。”話罷,麵無表情的指了指蔣氏道:“拖出去!”吳德全道了句是,立時宣人進門處置蔣氏。霍景嵩轉首笑與太後道:“經此一事,雖然未足一個月,可敏昭儀行事沉穩,聰慧機智想必太後也是看在眼裏的。”
太後微微含笑,道:“哀家曉得皇上的意思,不過這話已經說出去,隻怕是覆水難收。皇上既相信敏昭儀的本事,又何必心急?”
霍景嵩點頭,起身負手道:“太後說的是,朕還有朝務,先行回去了。”
太後和煦笑道:“去吧,皇上是聖主明君,自當雨露均沾,福澤天下!”她說著,眼角往文嬪那邊去了去。霍景嵩看在眼裏,略一牽唇,一言不發的出了壽康殿。
“眼瞧著就是選秀的日子,哀家可不想你們私下裏的爭風吃醋,帶壞了新貴人。”太後話落,朝著方姑姑抬手,方姑姑立時會意的上前扶住太後的手臂。太後起身環視著一圈兒,冷言冷語道:“經過今天的事兒,哀家也提醒你們一句,舉頭三尺有神明,若是哪個,被糊塗油蒙了心,行差踏錯的時候,可別忘了想想,這冤孽會不會果報到自己的身上。從前的安氏,如今的蔣氏都是個例子。害人不成,反倒誤了自己!”
諸妃跟著太後起身,皆恭敬的跪地道了句:“太後說的是。”
“得了,一個個的慣會敷衍。今日也看夠了,都退下吧!”太後瞧著諸人乖覺的容色,寡淡一笑,轉身進了內殿。
太後離去,眾人這才一前一後的出了頤寧宮,各自回了自己的宮所。期間免不得又是一番應付,敷衍的虛情假意,自不必提。
蘇絮身心疲累,才回長樂宮,便讓人在合歡殿外守著,不教旁人過來打擾。她則進了暖閣欲補一補眠。剛換了一身舒服的薄衣,她才忽然想起一事,忙喚了春如道:“你去囑咐冷宮的人,務必要盯緊了蔣順儀。再不能出之前劉氏那般的事兒了!”
春如喏喏應了,道:“娘娘是擔心,有人會殺人滅口?”
蘇絮低“嗯”一聲,“多囑咐一句總沒有錯,到底林氏與上官氏的謀算,除了劉氏便是蔣氏知道的最清楚了!”
“可上官氏到底開口為蔣氏求情了,未必會……”
蘇絮微微擺首道:“上官氏縱然狠心,卻到底不如林氏果決。若今日的事兒換成林氏,隻怕未必能留住蔣墨舞。”
春如點頭,低聲詢問道:“娘娘預備何時去冷宮,讓蔣順儀照著吩咐做?”
蘇絮略略沉思著開口,“現下還不到時候,再等兩日。先冷冷她,”蘇絮說著,忽然含笑道:“若是真有人去害她,倒也不必躲著她,當她的麵兒攔下才好呢!”
春如會意的笑道:“她這樣的人,若非在鬼門關走一遭,如何能醒過神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