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機會

  蘇絮眉心微動,奇道:“是什麽事兒,可是府上不順?”


  顧瓔安撫的搖首,凝眉有些猶疑道:“府上一切安好,正房那邊也按照娘娘的意思,勸過一回便由著她們去鬧了。不過是妾身心裏疑慮,想替梓裕像娘娘問一句。”


  蘇絮立時蹙眉,憂心道:“三哥的事兒?”


  顧瓔自有孕後,難免因著孕中,心思更敏感多思一些,人也比從前優柔陰沉。她臻首略低,緩緩道:“皇上仿佛預備要對上官家動手,原本也實在是沒什麽的。可此事涉及邊關軍情,隻怕太過草率。上官家的親信掌握著大齊的半壁江山,何況那上官貴嬪的手裏還有皇長子。妾身心裏害怕,若當真有什麽不測……”她語頓,落目在榻上一角,蘇絮用來打發時間的《前秦史略》上。“娘娘也該曉得六王之亂,秦徽宗為了平息幹戈,斬殺了晁庴。何況動了上官一族,就必定要將林家一塊兒連根拔起。咱們皇上的心思,娘娘自比親身清楚。這件事兒,親身私下裏勸過梓裕,還是明哲保身為好。”


  蘇絮自然清楚霍景嵩對軍費一事疑慮頗深,卻到底沒想到,皇上竟起了這樣的心思。她心中且驚且喜,忙拍了拍顧瓔的手道:“嫂嫂放心吧,皇上器重,哥哥的好日子自是要到了。隻不曉得,哥哥可與嫂嫂深說皇上預備如何處置的事兒了嗎?”


  顧瓔點頭,回道:“說了,他也是想讓妾身能告知娘娘。”她語頓,一麵扶著小腹,一麵道:“皇上的意思,是想讓梓裕與君大人選出心腹,暗地布置將要隘的兵權奪回。然後逐個擊破,到時再看上官家無故催請軍費,是何原因。”她說著,眉心亦發要揉在一起道:“旁的也就算了,隻是梓裕的意思,仿佛是不管上官家到底是不是別有用心,都……”她說著,抬起手做了個揮刀的動作,蘇絮自是全部了然。


  蘇絮這才明白了顧瓔的憂心,顧瓔方才借著“六王之亂”一說,實在牽強,也不像她之前的性子。如今無奈之下,道出關鍵。原是她怕蘇雲飛牽涉進後宮爭鬥,為了心疼蘇絮,而將自己折進去。她原是怕蘇絮多想,可如今為著心疼自己的夫君,不得不點名。蘇絮也不怨她,隻笑道:“嫂嫂是怕哥哥做的不利落,再惹出旁的麻煩?”


  顧瓔雖難開口,卻終究是憂心忡忡的歎道:“皇上心機深沉,何況上官家從前不也是朝中的肱骨肱新貴?這也不過五、六年的功夫,便江河日下。如今梓裕的起勢,比起上官家有過之而無不及。”


  蘇絮攏著顧瓔的手,含笑道:“盛極必衰,咱們即懂得這個道理,往後避著便是了。嫂嫂必定也希望哥哥能做成一番事業,哥哥已然被皇上看中,如今臨陣也退縮不得。何況,自古富貴險中求,上官一族將我與哥哥皆視為仇敵,咱們不動手,就必定會被她們……”


  顧瓔點頭應著蘇絮的寬慰目光道:“娘娘說的道理親身並非不懂,隻是如今懷了孩子,總想著,總想著咱們一家能安安穩穩的。”


  蘇絮連聲安撫,著意道:“會的。嫂嫂如今是顧家唯一的嫡女,皇上念著景懷皇後,也必定會照拂著顧家。何況還有我呢,我也會盡力護著蘇家!”


  顧瓔瞧著蘇絮,麵上盡是憂心之色,“如今雖有皇上的眷顧,可娘娘在宮中也未必好過。林氏雖被貶為嬪,妾身卻隻怕……”


  “所以哥哥這一次,若能將林家一舉拽下來,才是真真正正的幫了我。”她語頓,轉眸低聲道:“二姐嫁進柳家也快一年的功夫了,不曉得柳大人能不能看在這一層關係,幫上忙?”


  顧瓔微微撇唇,大是猶豫道:“兩個人總是客客氣氣的,雖說相敬如賓也是好事兒。可妾身瞧著,每每回來,二姑娘與柳大人總是淡淡的,也瞧不出個什麽所以然。何況林家與上官家,在朝堂屹立多年,自是盤根錯節。一個弄不好,真怕丟了前程,滿盤皆輸。”


  蘇絮牽唇,低緩的柔柔笑起,安慰她道:“嫂嫂讓哥哥安心去吧,若害怕皇上心思反複。我自有法子,讓他痛下決心。畢竟新秀入宮的日子轉瞬而至,若還留著林氏與上官氏,隻怕再有旁的枝節生出來。嫂嫂安心便是,若非萬無一失,我也不會讓三哥冒這樣的險。”顧瓔瞧著蘇絮極有把握的神色,這才安了心。


  姑嫂二人閑話一二,蘇絮又向顧瓔提起逸兒日後入宮之事,不免要多說許多。一切計劃囑咐完畢,二人才領著蘇菱往撫辰殿去赴宴。


  闔宮團圓,自是觥籌交錯,熱鬧非凡。後宮諸妃,皇親貴戚,免不得要當麵恭維祝賀幾人一番。這一日當屬英妃的風頭最盛,蘇絮一門心思都放在了上官氏與林氏身上,倒也無謂多言多說。而往後的許多年,蘇絮再回憶起上元十二年的上元佳節。這仿佛是她們三人一起最得意,最美滿的一天。


  皇上早就許了齊相宜,晚宴後會留在未央宮,蘇絮自然不必多留。待酒過數巡,杯盤狼藉,便向霍景嵩告退欲返回長樂宮。


  退席的功夫,正在回廊裏碰見瑾婕妤。這時間,宮妃皇親都聚集在正殿裏,宮人也多去了偏僻處躲懶,院子裏本就寥落寂靜。二人退進偏僻處的陰影裏,隻見葉箏笑吟吟的對著蘇絮一福,“人前做戲實在勞累,連賀禮也不能盡心的送去,改日私下裏,我再悄悄補上!”自蘇絮助葉箏扳倒林氏之後,葉箏便極為感激蘇絮,對她也親近許多。


  蘇絮牽唇淡淡笑道:“你這樣散漫的憊懶性子,本宮早就見怪不怪了。”


  葉箏悠然笑起,俏生生的望著蘇絮,“娘娘這話裏的意思,就是怪我怠慢了。不過有一件事兒,我若這會兒說給娘娘聽,想是什麽都能省下來了。”蘇絮不必多思,也曉得葉箏說的必定是太後的事兒。她婉然笑而不語,葉箏上前一步,湊近道:“太後未必想在協理六宮一事上難為娘娘,隻不過是想與娘娘交換,讓文嬪住進長樂宮。”


  蘇絮抬眸睇著葉箏,徐徐笑歎道:“你不說,太後早晚也會與本宮說。”


  葉箏輕輕笑道:“我先知會了娘娘,難道不能免去娘娘的憂慮麽?”


  蘇絮漫不經心的笑道:“無論太後計劃何事,這一個月我都必會被靖夫人等彈壓。倒也無謂憂慮不憂慮了,不過也難得你有心。”她說著,不覺抿唇笑道:“本宮也有一件要緊事告訴給你,自是抵得過你方才所言。這禮,婕妤逃不掉了!”


  葉箏奇道:“我如今,還能有什麽可指望的好事兒。”


  蘇絮似笑非笑的落目在葉箏嬌麗的麵容上,低低道:“到時機了,往後妹妹再不必為著林氏會不會翻身而夜不能寐,憂思過甚了!”


  葉箏不覺眼神晶亮,“娘娘可是當真的?”


  蘇絮不置可否的撇過頭,笑靨深深,“夜深了,來日隻怕費精神的事兒更甚,本宮先回宮了。”葉箏仍舊有些恍然,對著蘇絮的背影福身,恭送她離去。


  白檀扶著蘇絮的往轎輦那邊去,小聲詢問道:“娘娘這樣早的告知瑾婕妤,不怕她……”


  蘇絮搖首道:“前次瑾婕妤假孕一事,已經讓她與太後離心了。原本太後是想讓她做我身邊的眼睛,卻不想,太後一心隻惦記著自己家的人,冷了瑾婕妤的心,倒適得其反!”


  白檀頷首應了,進前為蘇絮掀起轎簾子。蘇絮欠身上了儀轎,又抱著霍延泓往長樂宮去。回了合歡殿,自是更衣梳洗,一夜安眠不提。


  第二日,原是蘇絮協理六宮的頭一天。依著太後的意思,她清早便要去未央宮,與兩位夫人同看六尚遞過來的折子與賬目等瑣碎事宜。是以,她半分也不敢耽擱,生怕被太後詬病。膳食也顧不得用,早早的便去了未央宮。到漪瀾殿時,宣順夫人正在內宮梳妝,隻讓蘇絮在外麵靜候。


  蘇絮身上的冷意未退,仍舊將溫熱的手爐抱在懷裏,又接了宮婢遞上來的熱茶飲下暖身。才用了半盞茶的功夫,靖夫人也施施然的到了。蘇絮忙放下手裏的東西,起身迎上去請安。靖夫人居高臨下,眯目斜睨著蘇絮,咯的一聲諷刺笑道:“敏昭儀何必這般勤勉,說來一月之後,能不能用上你宮裏那個金疙瘩還是未知之數。”她話裏的金疙瘩是指昭儀的金印。


  蘇絮也不惱,恭恭敬敬道:“臣妾資曆淺,能不能用上金印,還要仰仗著兩位夫人。往後,必定以靖夫人馬首是瞻,就算用不上那金印,也總會有再用上的時候。”蘇絮這話是指之前靖夫人莽撞,曾被皇帝奪去了協理六宮之權。


  靖夫人曉得在蘇絮身上討不得半點嘴上便宜,當即也不多言,靜坐下來暖身。


  不多時,宣順夫人才從內室出來。幾人互相見禮,仍舊落座。宣順夫人手裏拿著尚宮局送來的三個暗紅撚金繡雲紋的折子,讓燕語分給蘇絮二人道:“是尚宮局才遞上來選秀事宜的折子,你們先瞧一瞧,看看有什麽不妥的地方。”宣順夫人說著,抬手攜了茶盞。蘇絮從燕語手中接過,在膝上攤開。


  正在兩人看折子的時候,司珍司的人匆匆進門,請過安,跪地回稟道:“夫人,前些日子失蹤的內監與宮女尋到了。”宣順夫人微一抬眼,她又道:“是今早上當值的侍衛從禦溝裏發覺的,撈上來的時候,兩人的身上都已經被凍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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