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9 安慰
蘇絮抱著霍延泓回長樂宮,子衿正在合歡殿外心急的來回踱步,瞧見蘇絮回來。方念了一句“阿彌陀佛”迎過去請了安道:“可算是安然無恙的抱回來了。”
蘇絮橫了她一眼,低聲道:“你也是宮裏的老人了,縱然心裏再擔憂,也不該這般明目張膽的。生怕太後不曉得,咱們如今都怕她親近二皇子嗎?你們這幾個人如臨大敵的樣子,若是當真被太後身邊的人瞧見,咱們往後也都別想安生了。”
子衿與子櫻兩人麵上微有變色,忙怯怯的道了句,“是奴婢輕佻無狀了。”
蘇絮容色稍霽,也不將延泓抱給她們,隻往秋水齋的方向望了一眼,曼聲道:“熹容華呢?”
陪著子衿兩人的春如忙上前道:“熹容華用過晚膳就去昭陽殿守著去了,今日是最後一晚為景懷皇後守靈,六宮後妃都不敢耽擱,等娘娘更衣完也該過去了。”
蘇絮抱著霍延泓往合歡殿內進,諸人也都快步跟上。等到了正殿明間,蘇絮也不急於更衣,在正殿寶座之上坐了下來,一壁輕輕拍著霍延泓,一壁神色和緩輕柔的與子衿二人道:“你們都是跟著皇後的老人了,往後二皇子身邊也要指望著你們。別因為一點子風吹草動,就自己先亂了陣腳。子衿如今不在鳳寰宮裏守著,無端端跑到了長樂宮成什麽樣子?縱然你掛心二皇子,可二皇子如今是被他的祖母名正言順抱過去的。你這點子擔心落在旁人的眼裏,不曉得該有多少的猜測呢!何況,如今長樂宮不像之前唯有我一個人住著。”
子衿與子櫻兩人聽著蘇絮的告誡,頻頻點頭。方才麵上隱隱現出的不快,也如數換成了愧疚之意。蘇絮瞧著二人都有了些後怕的意思,也不往下深說,隻道:“子衿先回鳳寰宮吧,想必子佩那邊也跟著懸心呢,往後再有這樣的事兒,你們幾個先給本宮沉住氣。如今延泓也是本宮的皇兒,他若出了什麽不測,本宮比你們更焦心。”
蘇絮說這話時端著十足的架勢,子衿聞聽,眉間瞬然寬了兩寸,大是放心安慰的樣子。當即在蘇絮麵前跪地,“往後二皇子真正指望的人是娘娘,咱們跟在娘娘身邊,才能勉強有容身之地。否則奴婢與的子佩、子櫻都要被打發出去。奴婢等人都要好好的謝過敏貴嬪。”子衿說著,又向蘇絮叩了頭。
蘇絮睇了一眼春如,示意著讓她上前扶起,“起吧,往後本宮這裏不必你們費心,你們就把心思都用在泓兒的身上便足夠了。”
子櫻的年歲比子衿小一些,聞聽蘇絮這話,連忙也是叩頭道:“咱們跟了娘娘,往後娘娘就是咱們的主子,無論是娘娘還是二皇子,奴婢們無不敢盡心竭力。”
蘇絮溫然一笑,春如進前將二人扶起。“時候不早,子衿早些回去吧,從角門繞著走,可別碰讓皇上瞧見!”子衿喏喏應下,起身告退。蘇絮和顏悅色的吩咐子櫻道:“二皇子的東西,過一會兒太後會叫人送過來,你去收拾妥當。本宮抱著泓兒在殿裏歇一會兒,等他睡下了,再去合歡殿。”子櫻脆脆應下,心裏自是為這不過是一場虛驚而歡喜。蘇絮目送著兩人出了合歡殿,才起身往內殿進。
綠楊跟在蘇絮旁邊,小聲道:“這會兒瞧見二皇子回來,她們才有了好臉色,這般乖覺。方才私下裏還抱怨,二皇子到底不是娘娘親生的,說娘娘全不盡心。”綠楊說著,側眼偷偷打量蘇絮的神色,滿心不樂的問道:“娘娘是真打算讓子衿或是子佩來長樂宮當差?她們到底是景懷皇後身邊的人,拿腔作勢可是一等一的!”
蘇絮鬆眉笑道:“你就打量我的眼睛是方在臉上當擺設的嗎?她們兩人那點子小心思,方才在宮門口的時候全都寫在了臉上。不過我倒是也不怪她們兩人,說來都是為了泓兒好。二皇子身邊有這等盡心盡力的人,咱們往後也能輕鬆一些。”她說著,一瞥綠楊有些怏怏的臉,笑眯眯道:“何況,在合歡殿裏,誰敢給你不自在呢?”蘇絮話落,引得白檀與春如跟著笑起。
白檀笑望了綠楊一眼道:“方才娘娘著意點播,一收一縱,可不就是為著讓她們往後能安安生生的在長樂宮當差嗎?你平日裏跟著娘娘,這點子心思也聽不出來了!實在該打!”
春如也忍不住打趣著開口,“綠楊烏眼雞似的氣著子衿不信咱們娘娘,自然什麽都聽不進去了。”
綠楊聽著這一番話,麵上神色才稍稍緩和,嗔怪著道:“自然是比不得兩位姑姑有眼色,”她說著仿佛自己也在檢討一般,“說來都跟著娘娘這麽久了,還是不長進。”
白檀笑道:“這樣原也是極好的,平日裏教訓人的差事可不都交給你去做,隨筆不得子衿的威風,可到底也能唬住旁人!”
綠楊不依不饒與蘇絮道:“娘娘快悄悄白檀姑姑與春如姐姐!非要把奴婢方才的原話都還回來!”
蘇絮瞧著三人玩笑的高興模樣,一時想起去歲的時候,春如躲在流華閣待產。白檀、綠楊與紅萼也是這般和睦景象,心裏隱有苦澀,不覺歎息起來。
白檀瞧著蘇絮的模樣,關切道:“娘娘怎麽好好的歎起氣來?”
蘇絮微微一笑,“我不過是想起去年的這個時候,紅萼還在。”她時常會在一個人靜下來的時候,無端想起紅萼。春如與白檀等人聽著也沒了言語,殿內靜謐無語。
一時殿外遞聲道:“皇上駕到——”
蘇絮聞言,忙振作精神,臉上蓄著柔和笑意,起身去迎霍景嵩。
皇帝闊步進門,親自扶起蘇絮,笑道:“還怕這會兒過來你去了鳳寰宮,一時又見不著。”他說著,便不由抬手去撫一撫在蘇絮懷中的延泓。
蘇絮軟軟一笑道:“臣妾是想著哄了泓兒睡下,再過去。方才他在壽康殿用了藥,也不曉得會不會同之前喝的枇杷露相衝,才派人去問了昭大人。等人回來了,臣妾才能安安心心的去昭陽殿。”
皇帝極是安慰感懷,一時將蘇絮與延泓攏在懷裏。“辛苦你這些日子又要幫著宣順夫人協理喪儀的事兒,又要這般盡心盡力的照顧泓兒。朕瞧著你也跟著消瘦了許多,好好顧著自己的身子才是要緊!”
蘇絮抱著孩子偎在霍景嵩的懷裏,不免有一瞬間的恍然錯覺。仿佛霍延泓就是自己的孩兒,一家三人這般和和睦睦的依偎在一起。蘇絮心裏泛起一層甜膩膩的感喟,鼻子發酸,眼裏便落下淚來。霍景嵩覺出了她雙肩顫動,扶著她的肩膀,笑眯眯盯著她微紅的雙眼道:“哭的多了,越發愛落淚。”
“臣妾不過是心裏感懷,”她說著,埋入霍景嵩的懷裏,呆呆道:“綰兒覺著皇上這樣抱著我與泓兒真好,若是總能這般,綰兒便真是再沒什麽可求得了!”
霍景嵩攏著蘇絮坐到榻上,點了點她微紅的鼻尖兒,寵溺道:“怎麽能沒什麽可求的,朕要你再為朕生許多小皇子,給泓兒多添幾個弟弟!”
蘇絮噗嗤一聲笑起來,又生怕吵到泓兒,立時掩唇。霍景嵩將泓兒接過,細細瞧了瞧感歎道:“把泓兒養在哪兒都不如養在你這裏,皇後瞧人,總不會錯!”他說著,伸手將泓兒遞給白檀,又揮袖遣退了眾人,唯留蘇絮與他在內。“往後誰都不會將泓兒從你身邊抱走。”
蘇絮聞言在心裏極是安心,她展眉清潤一笑道:“皇上是幾時進的壽康殿?”
“太後提及靖夫人與怡妃都極好的時候,”霍景嵩說著,神色淡淡的靠進軟墊裏,麵上有些疲累,揉著酸痛的肩膀,開口安慰著蘇絮道:“太後年歲大了,人也跟著糊塗起來。縱然是怕六宮不穩,卻何必好好的逼你發這樣的毒誓,你竟也當真應下!”
蘇絮眉心微動,曉得這時候是進言最好的時機。她替霍景嵩垂著肩膀,柔婉一笑,徐徐道,“臣妾原本就沒有那樣的心思,說一句話能讓太後安心,又有什麽不可的!”
霍景嵩仍舊閉目養神,似是隨意問道:“怎麽近日後宮有很多謠言嗎?”
蘇絮手下一滯,換了一邊為他垂著,漫不經心道:“景懷皇後驟然離世,難免人心浮動。”
霍景嵩麵無表情,不疾不徐道:“都說了什麽?”
蘇絮手下輕緩的為霍景嵩揉著肩膀,緩緩開口,“左不過是猜測著皇上會立誰當皇後,畢竟六宮無主,眾人自是對繼後好奇不已。”蘇絮說的輕巧,好似在說一件極為隨意的事。霍景嵩麵上也是波瀾不驚的樣子,“說下去。”
“說是靖夫人出身好,又是潛邸裏出來的老人,最有資質。又有說,怡妃娘娘是皇上心尖兒上第一得寵的,皇長子如今又照養在毓秀宮。說來林家雖然不是士族,可也是前朝的肱骨大臣。”蘇絮睫毛微微顫動,將眼底一絲怨毒神色藏匿其中,慢悠悠歎道:“也有說,皇上有心抬舉,賜個家譜。林家不也能一躍成為士族?”蘇絮說著吃吃一笑,“也不知道是誰在哪裏混聽了不該聽的話,說皇後有意將二皇子養在繼後膝下,皇上日日往長樂宮跑,累的臣妾也被猜測一番。”
霍景嵩睜眼,笑凝著蘇絮道:“你倒是不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