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6 掌嘴

  蘇絮正與顧瓔閑閑說話,紫蘇忽然跑出來,“噗通”一聲跪在了蘇絮的腳邊,她這番倒是唬了蘇絮一跳。瞧見紫蘇神色惶急不安,毫無頭緒的求助模樣,蘇絮忙安撫下她的急迫,問道:“往日裏姐姐與靖夫人一向和睦,有什麽不當的也因著姚家的關係包容熹姐姐三分。今日何至於要責罰她?你把話說清楚些,否則我去了,隻怕反倒讓她越發動怒,更不饒熹姐姐了!”


  紫蘇連忙擦了一把臉,急迫的解釋道:“是熹容華在院子裏與寧婕妤說話,不想偏讓靖夫人聽見了。”紫蘇語頓,忙扯著蘇絮的衣襟道:“貴嬪娘娘快去瞧一瞧吧,方才奴婢出來的時候,靖夫人正讓人掌嘴呢。依著容華小主的脾氣,如何能咽得下去。”


  蘇絮抬眼瞧了顧瓔一眼,顧瓔忙道:“妾身自己先進去,不耽誤貴嬪娘娘。”


  蘇絮低“嗯”一聲,也不多言語,忙與紫蘇疾步往合璧宮去。紫蘇在路上又急急的將事情的緣由說給蘇絮聽:原是熹容華在院子裏與寧婕妤提及後宮謠傳,說了些靖夫人的家世,話是極不好聽的。不想靖夫人何時進了院子,竟都聽見了。熹容華也不認錯,又分辯了許多。靖夫人如何不動怒,立時下旨讓人掌嘴。


  蘇絮與紫蘇踏進霜花苑時,便聽見了掌嘴的清脆聲響。姚木槿跪在院子當中,被太監按著跪在靖夫人的腳邊,狠狠的打著巴掌。寧婕妤跪在熹容華身邊,不住的向靖夫人求情。靖夫人眼中火冒三丈,允自不能解恨一般,怒聲道:“寧婕妤,你若是再多與本宮說半個字兒,仔細本宮連同你一塊兒掌嘴。”


  蘇絮快步進前,在靖夫人麵前盈盈一福,恭謹道:“臣妾參見靖夫人,靖夫人萬福金安。”


  靖夫人瞧見蘇絮到來,心裏更氣,揚眉也不叫蘇絮起身,隻陰陽怪氣的諷刺道:“敏貴嬪好靈的耳目,真是哪裏有事兒,哪裏就能瞧見你。”


  蘇絮紋絲不動的屈著膝,含笑靜聲道:“臣妾與熹容華一向親近。”


  靖夫人“嘭”的一聲拍在院子裏放著的桌案,怒目凝著她道:“別打量本宮不知道,若非哪個作死的短命狗奴才去知會你,你會趕在這個關竅上過來?”靖夫人說著便拿眼風掃向靜靜跪在另一邊的紫蘇身上。


  蘇絮不緊不慢的一笑,雙手仍舊穩穩的持在腰間,“縱然娘娘有氣,可這幾日到底是景懷皇後的祭禮,熹容華還要去昭陽殿舉哀,若是讓別人瞧見,隻怕不好看。”


  靖夫人狠狠剜了熹容華一眼道:“敢豁出身份臉麵說那樣的話,還怕不好看嗎?本宮瞧著,這張臉成什麽樣子,熹容華都敢往外去。”說著亦發憤憤不平道:“本宮往日給你幾分臉麵,竟讓你亦發輕狂。也不打量自己是個什麽東西,從七品進宮的寶林現在也高出你兩個位份。正六品的貴人如今不過是容華的位份,也敢自己借了顏色開染坊,說這樣爛舌根子的惡毒話!”靖夫人一時惱怒,口不擇言,雖是諷刺姚木槿,卻把蘇絮也一並說了進去。


  蘇絮隻怕姚木槿吃心難受,斂容正色道:“娘娘心裏有氣,如今也打過熹容華了,難道還不停手嗎?”


  靖夫人猛地甩袖,立目怒視著蘇絮喝道:“本宮居於夫人之位,要責罰自己的宮裏人,還輪不得你插嘴。縱然你得皇上聖寵,也不能任意妄為。”說罷,她揚了揚下頜,斜睨著蘇絮,輕哼一聲,“昔日陳妃不也是一樣的恩寵加身,妹妹別因為住在合璧宮裏自己迷了眼睛。所謂站得高摔得重,若是哪日從雲端上掉下來,真是……嘖嘖,落得個粉身碎骨!”靖夫人這話中有話,似是指著六宮近日的謠傳。


  蘇絮瞧著恭敬相待已不能讓靖夫人住手,當即攏著袖子站起,旋身,揚聲嗬道:“若是不想要命的,盡管再多打熹容華幾下。來日皇上問起,一個都跑不了。”內監聽著這話,如何還敢再打下去。手下一滯,往靖夫人那一處看。


  “蘇絮,你……”


  未及靖夫人說完話,蘇絮軟膩一笑,如弱柳迎風一般,極是輕柔道:“恩寵,自然是有比沒有的好!往後的事兒臣妾是不曉得,可如今臣妾再不濟,也能借著這一份恩寵,訴說些無故被責罵的委屈之苦,也能替熹容華向皇上說些娘娘不樂意聽的話。”蘇絮言罷,坦然回視著靖夫人,見她氣的直咬牙,依依笑道:“皇上將大行皇後的梓宮停在鳳寰宮是什麽意思,靖夫人自然比臣妾清楚。今日娘娘因著熹容華出口不敬而責打她,來日傳到皇上耳朵裏。會如何看?”


  靖夫人被蘇絮這話嚇住,卻允自不甘,“是熹容華不敬本宮在先,敏貴嬪慣會顛倒是非,難道還預備把錯處推在本宮的身上?”


  蘇絮清淡一笑,“自然是熹容華出言不當,可在皇上看來,熹容華不覺得後宮傳言靖夫人為繼後是確有其事,夫人因此責打了熹容華,那麽言下之意,便是覺得,自己該繼任後位嗎?”


  靖夫人麵容立時僵硬下來,狠狠的盯視著蘇絮,良久才拂袖,轉身道:“咱們走。”那掌嘴的太監聞言,如逢大赦一般的跟著靖夫人退下。蘇絮這才長長吐出一口氣,去扶熹容華,“姐姐可還好!”


  熹容華一時掛不住臉,當即用帕子遮麵,聲音中隱隱有些哭意,“沒事兒了,多虧你趕過來!”


  蘇絮與江沁瀾一左一右將熹容華扶起,送她進了屋。又立時遣宮人將消腫散瘀的藥膏拿了來,江沁瀾活在手裏,按下熹容華的手,小心為她紅腫的雙頰上藥,抿唇一言不發。蘇絮看著熹容華臉上的傷,也大為不忍的歎道:“傷得這樣重,隻怕沒個十天八天的好不了呢!”說著,又疑惑的問道:“熹姐姐在自己的院子裏說話,怎麽倒讓她聽見了。”


  熹容華立時麵帶慍色,“我與寧姐姐在院子裏說話,身邊沒留人伺候,也不曉得外麵的人是怎麽當差的,楚氏進來也不通傳一聲。本主必定要好好責罰她們!”


  蘇絮取了些藥膏在手上,替熹容華揉著被內監抓的有些紅腫的手腕道:“靖夫人到底是姐姐宮裏的主位,就算再氣,姐姐也不該與她衝突。今日的事兒她悻悻而回,卻隻怕往後少不得要找姐姐的不自在!”


  寧婕妤幫著熹容華上完了藥,此刻接過宮人遞來的帕子,淨手道:“也是靖夫人說你的那些話太難聽,阿歆一時忍不住,就與她分辯起來。她越說越氣,就下了狠手。”


  蘇絮大是感動,揉著熹容華的手,輕聲道:“何必呢,她說她的,我又聽不見。就算聽見了,讓她揶揄幾句,也死不了人。”


  熹容華怒意不散,咬牙道:“你好脾氣,我可眼裏不揉沙子!原本我就沒說錯,她們楚家早已經不中用,上上下下的男丁死了大半,唯有一個毛頭小子而已還是側室所出。這些日子她聽著那謠傳,就跟真的似的,亦發洋洋自得。更是眼氣你出身不好,卻能住進長樂宮,照養二皇子,背地沒少排揎你。跟這樣的人同住,我倒是寧可住到別處去。”說著,她轉首有些嗔怪道:“妹妹何必警告她那一句,讓她張揚去,隻等著哪日傳到皇上的耳中,看她還得不得意!”


  蘇絮眉目緊鎖,緩緩道:“若不那樣說,她如何能輕易放過你。再多打幾巴掌,可就要打出血了!何況,我警告她這句,也能教她安生一陣子。皇後新喪,瑣碎煩心的事兒太多了。”


  寧婕妤長長歎了一口氣道:“隻怕是樹欲靜而風不止,你好心提醒她一句,卻到底讓她恨上了咱們。蘇妹妹與我都還好,隻是阿歆與她同在合璧宮,成日抬頭不見低頭見的!”


  熹容華憤憤道,“有什麽了不得的,左不過回了皇上搬宮了事。”


  寧婕妤沉著臉鎮聲問道:“你要搬去哪裏,如今合璧宮還是西六宮的前三宮之列,行走起來方便。若是因著你與靖夫人不和,匆匆搬出去,恐怕隻剩下最遠的那些個。”


  熹容華恍若無意道:“大不了搬去棠梨宮與你同住,咱們在一塊兒也熱鬧!”


  寧婕妤見她有了明朗笑意,柔柔笑道:“我可厭煩你聒噪!離我遠遠地才好!”


  蘇絮隨著一笑,曼聲道:“若是當真要搬,去長樂宮也是極好的,左右長樂宮如今就我一個人住著,往後再住進旁的人,到底不如熹姐姐更親近方便一些。”


  熹容華眼中隱隱有晶瑩之色,閃了一閃最終恢複寂靜,怏怏不樂道:“隻怕現下提起來,讓皇上煩心,一時不應呢!”


  蘇絮溫和笑道:“過了祭禮,我尋個合適的機會與皇上說一句。姐姐也不必折騰,挑了貼身的物件兒先悄悄住進長樂宮,等皇後的喪禮過後,再把其餘的東西搬進去。”


  熹容華聽著這話,立時眉開眼笑起來,“若能如此,當真是極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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