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 驚悸

  蘇絮心裏惶急不已，一時七上八下。不及多想，忙低聲與琳琅道：“立刻去知會寧容華一聲。你務必小心躲著，不許讓皇上瞧見。若是半路當真碰見了皇上，就權當做什麽都沒發生。照舊請安問好，告訴皇上，你要去為瑾嬪準備解酒的湯藥。”


  琳琅雖不解蘇絮之意，卻也能瞧出情況緊急。喏喏應下，快步便往另一邊去。蘇絮隱在雕花木門內，瞧著琳琅飛快的往另一邊去，轉過明間便不見了。


  蘇絮心裏猜測，必定是有禦前的人被收買，才能引得霍景嵩起疑出殿來尋。又或是禦前的人本就是怡妃的耳目，她心裏忐忑。聽著更漏的聲響，一下一下的極是靜謐。雖然懸心寧容華那處，卻到底不能去探看。


  過了許久，蘇絮才聽見窸窣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她眼眸一轉不轉的盯著門口，隻聽見“吱呀”一聲，門被輕輕推開。寧容華最先進門，跟著便是琳琅與玲瓏扶著已經醉倒的瑾嬪。蘇絮瞧見這幾人安然無恙，才大大的鬆了一口氣，出言問道：“柳大人去哪兒了？”


  寧容華麵容疲憊，仍是一副驚悸未定的樣子，緩緩坐下，方開口道：“從後殿繞出去了。”


  蘇絮極為疑惑，詢問道：“沒被皇上瞧見嗎？”


  寧容華擺首答道：“沒有，幸虧琳琅過來的及時，咱們從裏屋的窗子裏跳了出去，皇上推門之時。正好掩上窗戶，我們讓柳大人從後殿繞回西邊兒，等皇上走了，才又從正殿回來。”


  蘇絮且驚且喜，不由長長的吐氣歎道：“還好姐姐機靈，否則柳大人實在性命危急。”


  玲瓏兩人這才回過味兒來，立時跪地與蘇絮、江沁瀾道：“謝謝貴嬪娘娘與寧小主搭救！”


  蘇絮鬆一鬆眉，讓二人起身道：“這件事雖輕易遮掩了去，可到底你們小主與柳大人都是離席許久。未免皇上有疑慮，也是旁人惡語中傷。隻當你們小主醉得不輕，胃裏不舒服，嘔在了本宮的衣服上。本宮現下就去換一身宮裝，你們快送瑾嬪回去吧。路上仔細些，避著點人，別輕易再讓不懷好意之人得逞！”


  玲瓏等人忙不迭的應下，蘇絮便與寧容華往另外一間屋子去。


  見眼下危機已除，蘇絮才慢慢的回過神來。極為輕快的笑道：“姐姐不像是多管閑事之人，怎麽對柳大人的事兒，這般盡力？”


  寧容華聞言，麵上一僵。幹笑著道：“這……我……隻可惜柳大人才高，實在不願意看他卷入宮闈爭鬥。”她語氣一頓，勉強鎮定道：“妹妹不是也掛心不已，卻不曉得是為了柳大人，還是瑾嬪才這般周全。”


  蘇絮不動聲色的展眉笑起，“柳大人是兄長的好友。”她言罷，凝著江沁瀾，極為坦然道：“至於旁的，我與姐姐也出來多時。方才在大殿之上，皇上便頗有疑慮。如今匆匆前來，皇上並未查出異色。隻怕更加要疑竇叢生，周全不隻是為了瑾嬪與柳大人，也是為了我與姐姐。”蘇絮朝著江沁瀾溫然一笑，無意將這件隱秘之事點破。


  寧容華與蘇絮進了更衣小憩之處，屋內隻有綠楊一人，蘇絮忙讓她取出宮裝換上，又打發綠楊道：“去正殿瞧瞧，柳大人可安然回去了嗎？若有什麽不妥，立時來回稟！”綠楊應聲退下。


  綠楊才下去，春如便推門進來。對著二人一福道：“方才娘娘還在亭子裏，奴婢與橫雲姑娘說話的功夫便不見了。唬的奴婢四處好找，原來是自己回來了！”


  蘇絮理著腰上係的宮絛，攏了攏微微墜下的發髻，道：“外麵可有什麽動靜沒有？”


  春如搖頭道：“方才尋娘娘的時候，瞧見皇上怒氣衝衝的從明間出來。不曉得是什麽緣故！”


  蘇絮挑眉，抿唇問道：“皇上旁邊跟著誰？”


  春如道：“是小路子，他倒不是近身伺候的。竟然能越過吳公公與王均，陪著皇上出來。”


  蘇絮冷然一笑，淡淡道：“之前一直猜測禦前的哪個是怡妃的人，如今想來，必定是小路子無疑了。”


  寧容華神情寡淡，幽幽開口，“不想皇上身邊，也有這等背主忘義之人！”


  蘇絮哂笑道：“人總是唯利是圖的，如今可見怡妃的本事。能在禦前安插自己的人！”


  “怡妃平日和顏悅色，笑臉迎人的。卻不想暗地裏行事這般狠毒，不留情麵。從前我總以為是妹妹與英貴嬪多思多想，起了誤會，如今看來。妹妹從前曆盡的苦楚，必定都是她所作所為無疑了。”寧容華大為感懷，緊緊凝眉，“怡妃不好應付，所幸，妹妹也有些本事。隻是如今我曉得怡妃手段狠辣，自可避忌。但阿歆與她關係親近，不曉得該如何說與阿歆聽了？”


  蘇絮拍著寧容華的手，歎道：“熹姐姐待人做事，自有一套。若是要出差錯，早就出了。何況還有咱們處處幫著熹姐姐小心，實在沒必要將這些說給她聽了，熹姐姐未必能信。咱們皆與怡妃麵上交好，該忍耐之時都能忍下。可熹姐姐火爆脾氣，若是知道其中恩怨，未必會忍著。屆時再生出旁的事兒，也實在得不償失。”


  寧容華唇角微翹，展眉笑道：“妹妹總是這般體諒人。我曉得其中利害，不會與熹妹妹多說的。”


  二人說話間，出去查看風聲的綠楊已經回轉。進門福了福，道：“柳大人已經回席，殿上也沒有什麽不妥。太後與皇後因著久坐疲憊皆已退席。”


  蘇絮此刻才徹底安心下來，鬆眉笑與寧容華道：“時候不早了，咱們回去吧。”


  寧容華隨著她微微點頭，蘇絮整理了儀容，二人悄悄回到席間。熹容華瞧見她們一同還席，不由問道：“方才去了哪兒，怎的現在才回來？”


  寧容華含笑徐徐道：“方才瞧見玲瓏等人送瑾嬪回宮，瑾嬪醉了，竟撒起了酒瘋，沒得嘔了絮兒一身的汙物。我陪著絮兒去梳洗更衣，才耽誤了這樣久。”蘇絮與寧容華相視一笑，往自己的座上去。


  太後與皇後一走，殿上的諸位後妃亦發沒了拘束。怡妃正坐於霍景嵩的身側，聽著淮安王說起封地景象，諸人三言兩語，言談甚歡。


  霍景嵩轉頭瞧見蘇絮回轉，不由對著她揚聲道：“敏貴嬪，到朕身邊來。”蘇絮盈然一笑，緩步往霍景嵩的身邊去。蘇絮得著皇帝的宣召，怡妃自然要為她讓座。蘇絮朝著怡妃一福，很自然的坐到皇帝身邊，霍景嵩打量著她這身妃色宮裝，笑語，“怎的換了一身衣服。”


  蘇絮怕被怡妃察覺出不對，再三衡量江沁瀾的話，才淺笑道：“臣妾酒醉，方才正與寧姐姐出去散了散。誰知碰見瑾嬪醉得厲害，宮人正要送她回宮，一時嘔了臣妾一身。梳洗一番，換過衣服才過來，是以耽擱了大半刻。”


  霍景嵩雙眉微挑，輕輕哦了一聲道：“醉的這樣厲害嗎？朕派人去瞧瞧。”


  蘇絮柔柔一笑，並不出言阻攔，神色極是從容淡然，“皇上既掛心瑾嬪，便派人去關雎宮吧，走了半天，想必這會兒也該到了。”蘇絮這話中之意，便是讓人怡妃覺著並非自己搭救瑾嬪。而是瑾嬪的宮人半路尋找，才適時將瑾嬪送回關雎宮。她話落，眼角餘光投在怡妃身上。瞧她波瀾不驚的自斟自飲，仿若未聞一般。蘇絮也不再多想，隻轉頭陪著霍景嵩與淮安王敘話。


  一時宴畢，眾人皆自行散去。這一台磨人的大戲也總算落幕，是夜霍景嵩宿在長樂宮。自是一番繾綣纏綿不提。


  因著蘇絮機敏，秦箏才得以避過柳逸錚一事。她與蘇絮道過謝後，便一心開始計劃反擊怡妃。


  皇後這些日子病勢反複，霍景嵩懸心不已。多數時間都留在鳳寰宮，自壽宴、中秋家宴兩次盛大宮宴之後。啟曌城便如綻過煙花的夜空一般，靜謐下來。蘇絮卻曉得，這便如同暴風雨前的寧靜一般，讓人惶惶不安。


  這日秋雨霏霏，連綿了一日。蘇絮歇過午覺轉醒，靜臥在床上聽著冷風瑟瑟吹打著窗棱。她嘴裏一時發澀，揚聲喚道：“白檀，白檀……”


  聽見蘇絮傳喚，有人打簾子進門。蘇絮瞧著是春如，不由詢問道：“白檀去哪兒了？這時候不是該她當值嗎？”


  春如回道：“昭大人上午不是給娘娘開了藥膳的方子嗎？那黨參烏雞羹最是繁瑣，火候和藥量都要把握精準。白檀姑姑怕咱們自己做的不好，便親自去司藥司瞧著她們煮一回。再記下來往後回來做。”


  蘇絮指了指桌上的茶盞，笑道：“她何必親自去呢，讓司藥司的宮人來一趟不就成了？”


  春如抿唇笑回道：“姑姑想看著司藥親自做，也怕旁人不盡心。又是藥膳，不同於旁的吃食。所以才親力親為的查看。”


  春如話音剛落，便見小康子失魂落魄的匆匆進門，哭道：“娘娘，不好了！”蘇絮才睡醒，這刻最受不得驚。春如見小康子這番失態，不由低聲嗬斥道：“娘娘才起來，有什麽要緊的事兒，這樣趕急趕忙的！”


  小康子急道：“曲典膳派人遞來消息，說白檀姑姑被太後身邊的方姑姑強帶去了頤寧宮！方姑姑不許司藥司的人聲張，剛傳進曲典膳那裏。現下白檀姑姑已經去了近一個時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