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9 立威

  蘇絮聞言,立時正色斂容。江沁瀾瞧見她忽然變色的威嚴樣子,也跟著收了笑意。蘇絮靜默半晌,思定方道:“叫進來吧。”


  少時,賀司膳拎著食盒進門。她瞧著蘇絮的肅穆神色,立時小心翼翼的跪地,恭敬道:“敏貴嬪萬福金安,寧容華安康。”


  蘇絮嘴角微挑,麵上象征性的蓄著三分笑意,卻是不怒自威。她不叫起,賀司膳便跪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賀典膳昨日也才升任司膳,當真是可喜可賀。”


  賀司膳不曉得蘇絮有何深意,不疾不徐的回道:“娘娘言中,奴婢得以升任,全仰仗皇上隆恩。”


  蘇絮悠悠一笑,似是閑話一般道:“賀司膳剛剛繼任,便趕上中秋佳節。想必瑣碎的事兒不少,難免要勞累,力有不逮。”


  賀司膳垂首否道:“許多事情也是奴婢平日做慣得,並不勞累,尚能應付。”


  蘇絮微微揚眉,粲然笑問道:“當真能應付?若是有做不來的,賀司膳盡管直說便是。”


  賀司膳一怔卻如何敢說自己力不能及,忙應道:“貴嬪娘娘費心,奴婢能應付。”


  蘇絮幽然笑起來,森森冷意令賀司膳一激靈。蘇絮抬眼朝白檀睇了一眼,便有宮人將之前送來寧容華宮中的月團呈了上來。蘇絮努努嘴,眼梢瞥向賀司膳那一處,“讓賀司膳嚐嚐司膳司的手藝。”


  賀司膳這才明白蘇絮的來意,跪地顫顫道:“奴婢,奴婢不敢!”


  蘇絮徐徐笑起,聲音銳利。“不敢?司膳司還有什麽不敢的?賀司膳在司膳司呆了這麽久,想必與從前的司膳學了不少。不僅會應付事兒,還會應付人!”


  賀司膳瞧見蘇絮勃然變色,跪在地上抖得篩糠一般告饒,“奴婢萬沒有要應付娘娘的意思……”


  蘇絮不由她分辨,哼笑著冷冷道:“欺上瞞下,不是你們司膳司慣會做的嗎?宮裏每每有事端,都從你們那裏先起。原本以為換了人,也算新人新氣象。不像這克扣妃嬪分例的事兒,還是出了,連中秋應景的吃食,也要抖你們的機靈!拿著別人的分例,給自己做人情。賀司膳好大的主意,如今本宮拿著寧容華的這一盤子,去未央宮給宣順夫人瞧瞧。不曉得你這司膳的位置,還做不做得下去。”


  賀司膳極是害怕,便如同搗蒜一般的叩頭,“奴婢下次不敢了,必定沒有下次了。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蘇絮輕巧一笑,“恕罪?若要本宮恕罪,就請賀司膳將這一盤子月團吃了吧,往後再敢拿著別人的分例做人情,就想想今日。”


  踏月親自走到賀司膳的麵前,拿起一個月團塞到賀司膳的手中,悠悠一笑道:“司膳請吧,我們小主雖然不是什麽了不起的,可也是宮裏的主子。”


  蘇絮與寧容華盯著賀司膳將那一盤子的月團吃下去,才勉強道:“今日的事兒,本宮便算了。若是再有來日,你便一輩子在暴室舂米吧!”


  寧容華看了大半刻,方開口:“請賀司膳記住,司膳司是烹煮膳食之處,六宮後妃一應的吃食,都從你們手裏出來。若是往後再做出這等難以下咽的吃食,隻怕也再沒有留下去的意義。”


  蘇絮望一眼寧容華,瞧見她對著自己微微頷首,曉得她頗為讚許自己的舉動。“賀司膳如今做著有品級的女官,領著朝廷俸祿,就該懂得安守本分!”


  賀司膳連連應下,“奴婢謹遵敏貴嬪娘娘的教誨,謹遵寧容華的教誨。往後司膳司再不會出這樣的事兒,必定不會了!”


  蘇絮微微揮手,不耐道:“得了,退下吧。”


  賀司膳這才如逢大赦的停下叩頭,極小心的起身退了出去。蘇絮細細盯著她,在她退到門口,轉身出門之時,分明瞧見她眼中隱隱流露的怨恨與不屑。蘇絮在心裏有了盤算,隻作未見。嘴邊又浮現出往日的溫潤笑意。


  寧容華若有所思的一笑,不吝讚揚,“妹妹與皇後娘娘在一起久了,亦發威嚴肅穆,方才我瞧著,也忍不住要望而生畏了!”


  蘇絮柔婉笑起,“姐姐性子寬厚,總任憑她們這般,往後亦發要得寸進尺了。”


  寧容華微微笑道:“從前在長楊宮的時候,也沒見你與她們計較!”


  蘇絮眸色微動,極是懇切道:“便是從前由著他們任意妄為,才教他們越來越大膽犯上。風氣不正,自然頻生歪斜之風!”


  寧容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眨眼歎道:“這歪風邪氣由來已久,想必宣順夫人一流也未必能壓製得住。妹妹不在其位,何必謀其事。”


  蘇絮溫潤笑起,岔道:“耽誤了這半天的功夫,咱們也該練習了。”寧容華瞧著蘇絮波瀾不驚的神色,心中大有眉目,也不多言,與蘇絮練起了《長恨歌》。


  二人直到黃昏時分,瞧著天色也曉得晚宴將至。橫雲進門道:“貴嬪娘娘,春如取來了娘娘的宮裝。兩位該收拾收拾,準備去撫辰殿了。”


  寧容華手下遲緩,仿佛極為緊張的樣子。蘇絮以為她是上殿獻藝的緣故,忙拍了拍她的手寬慰道:“姐姐不必緊張,還有我陪著呢。”寧容華轉眉,恬靜笑起。兩人便各自換了衣服,勻麵梳妝。


  蘇絮兩人到撫辰殿之時,外麵已近墨黑,唯有天邊的紅霞將退未退,點綴著月明星稀的晚空。八角宮燈在夜色的圍攏下,散著天家獨有的奢靡金光。樂聲隨著帷幔迎風飄搖,緩緩從撫辰殿內溢出,無比綺麗繁華,一派昌平景象。


  蘇絮與江沁瀾二人入了殿,墨貴人之流早就已經落座。瞧見蘇絮進門,極是有眼色的簇擁上去。


  墨貴人俏生生的對著蘇絮一福,笑靨如花道:“上午收著了娘娘賜贈的月團,嬪妾實在受寵若驚。”墨貴人是圓團臉,生的極是喜慶端麗。雖不及蘇絮五官精致秀氣,卻很有大家閨秀的樣子。隻是她從前與劉氏走的近,最是個見風使舵的性子。選秀之時,蘇絮也沒少挨過她的白眼。


  蔣順儀起身福了福,鄙夷的斜睨過墨貴人,陰陽怪氣道:“司膳司沒給墨貴人分例嗎?不過是幾個月團,就這樣樂不可支。隻是牆頭草隨風倒,小心自作多情。”


  墨貴人被她噎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當即怒道:“總比旁人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強!”


  蘇絮不願意聽她二人口角,麵無表情的同寧容華往聖駕旁的桌案去。原本正要說話的呂貴人和孫才人瞧見這般架勢,默聲的各自回了席上。


  蔣順儀朝著蘇絮的方向啐了一口,罵道:“呸,什麽好東西,我要趕著搶!就指望這點東西邀買人心嗎?實在可笑!”


  蘇絮腳步一頓,也不回頭,清淩淩道:“本宮是不是邀買人心,還不勞蔣順儀關心。但本宮若是你,一定要謹小慎微,萬勿步了劉氏的後塵。”


  自劉海若身死冷宮之後,蔣墨舞的也一日不如一日。進封順儀後,皇上往她那邊去的時候更少了。如今驀地聽見劉氏二字,心裏一凜。立刻反唇相譏道:“娘娘費心的事兒不多,嬪妾小不小心的,就不勞煩貴嬪娘娘了。不過說起劉氏,近日六宮頗有些風聲,劉氏去的蹊蹺,不曉得貴嬪娘娘作何感想。”


  蘇絮輕輕轉頭,哼笑著道:“感想?本宮該有什麽感想,不過是惡人自有惡報。舉頭三尺有神明,為人行事都該正直一些。否則打雷下雨的時候,真是躲在屋子裏也要擔驚受怕了!”她說著,轉頭笑看著墨貴人等人,“你們說呢?”蘇絮眼波銳利,讓人瞧著竟有些脊背生涼。


  墨貴人立時應道:“娘娘所言極是!”她話落,呂貴人也隨著附和。


  蔣墨舞被蘇絮這番話,揶揄諷刺的怒火中燒,卻到底礙著蘇絮的位份不得發作。這時間瑾嬪也到了,極是閑逸的漫步進門。聽見幾人爭執,當即與蘇絮江沁瀾見過禮,悠然笑道:“貴嬪娘娘有心在中秋節應景分月團,不過也太小氣了一些。隻往幾位姐姐的宮裏送了,好不是道理。”


  蘇絮並不理睬瑾嬪,循著位份坐下。隻聽瑾嬪似笑非笑的與蔣墨舞道:“蔣姐姐何必動怒,敏貴嬪的東西可不好得呢。就連用的胭脂,也是連皇後都沒有的。咱們這些微末之流,哪裏配用呢!”


  蔣墨舞瞧著瑾嬪這番帶刺的言語說出來,蘇絮隻默然不語。便一心覺著是蘇絮忌憚著她,心裏頓時舒坦下來。


  “既然曉得是微末之流,就該懂得什麽話能說,什麽話不能說。”眾人尋聲去瞧,正見熹容華扶著英貴嬪進門。諸人一番見禮,熹容華也不叫瑾嬪起身。隻扶著江沁瀾默然走過她身邊,譏誚道:“像瑾嬪這般有自知之名實在難得,隻是微末之流這樣的話,瑾嬪說自己合適,可不好把幾為妹妹帶進去吧?還是幾位妹妹願意同瑾嬪一樣,做微末之流?”


  瑾嬪平日裏最嫉恨旁人諷刺她的身世,當即勃然變色。正欲發作,便聽殿外道:“皇上駕到、太後駕到、皇後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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